阴霾蔽日(1)

正欲含苞待放,不想黑云压至花顶,顷刻,阳光全无,雨露尽断,汁液干涸。再回首,昨日欢笑,已成空梦一场。泪水未及流出,身心却早陷尘埃,满地风霜,一片凄凉。

或许天生另类,命理非凡人能及,故而湘兰因袭灾祸之根,未得逃脱流离之苦。尽管马家姊妹众多,马父遭逢不测,然而子女皆有投靠之所,或是投亲,或是靠友,并未流离失所,沦落孤身。唯有湘兰,似乎命中注定,几次托人送走,又都悄悄回还。近人问起何故,湘兰说:“家在此处,何处还有归所?”由此,湘兰与马家少数的忠仆守在一起,等待马新亭最后的终局。

行刑那日,时值正午,因闻听马县令将被斩,围观者甚多,乡民震惊,四里唏嘘,皆不知马新亭以何罪问斩。只看得那大街小巷,人山人海,犹如一道道祭奠的黄符,比肩接踵之中,无不是惊异叹息之色。

草民虽微,却心有良知,比那混账朝廷,更通得人性。一时间,鸣不平者有之,哀叹惋惜者有之,只可怜那马新亭,此时已距鬼门关不远。他身锁囚车,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周身已无红润之色。囚车所过之路,无不为他当年挥汗公干之地。而今物是人非,万千慨叹,已无从拾起。

锣鼓响起,喝令当头,囚车从知府衙门而出,路经红塘弯大街,足足走了个把时辰。尘土飞扬,诉不尽忠良挽歌;烟灰散尽,再不见英雄当年。道路两旁,皆是为马新亭送行的百姓。老者相搀,幼者相扶,放眼望去,有献大香者,有撒纸钱者,有敬酒水者,皆是为马新亭鸣冤叫屈。一碗一碗,饮不尽世道荒谬,一盏一盏,吐不完人世心酸。那如水的酒汁,淋漓悲切,沾染新亭全身。

马新亭眼含热泪,虽双手困于枷锁,却也勉力而为,接过每一碗酒水,大口饮尽,随后将其掷于地下。回望众百姓,马新亭眼含热泪,喃喃说道:“多谢各位!”话音刚落,大街小巷,骂声四起,百姓纷纷斥责豺狼当道:“昏官当政,清官遭戮,天理国法何在?”叫屈声不绝,气愤者不散,长街茫茫,顿时一片呜咽之声。

马新亭自知抱恨此生,然而事已至此,懊悔自是无门,抱怨亦是无用,只得面对百姓拥戴,洒下几行清泪而已。毕竟曾为县令,如今朝廷赐死,安敢再有二言?

天地呜咽,阴霾灰雾笼罩四野,马新亭长叹一声,伴着囚车辘辘,与众人挥泪相别。一路之上,围观者愈积愈多,街口巷头水泄不通。半晌,囚车行至刑场,刽子手摒开旁人,执刀站立,只等一声令下。在场官兵虽怒目相向,却也被马新亭大义凛然之气撼动,不敢造次。这正是忠良之辈,傲骨犹存,佞人靠近,亦能恫吓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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