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袭花蕾(2)

想这大明王朝,能有这般觉悟者,虽不至凤毛麟角,却也绝非举目皆是。只可惜,马新亭或许生错了时日,这不合群的做派,这光明磊落的心地,竟常常引人背地耻笑,嘲讽他不懂为官之道,谓之呆板傲骨、脑不开窍,命里注定穷困潦倒。然而百姓深受马新亭恩泽,架桥铺路,审案判案,皆还草民清白,故此无人不感念马新亭之清正廉洁,对其甚是爱戴,称颂为“马青天”。

马新亭刚直不阿,自是拥护者有之,嘉许者有之,嫌弃者亦有之。对这泾渭分明的评判,马新亭略感辛酸,惆怅两番,也只好一笑而过,心中清明,不为所动,与家人也是常说及“清正”二字。幼年湘兰虽不能深解其意,但此语每每略过两耳,心中,怎能不泛起阵阵涟漪?倘若湘兰日后不遭劫难,嫁入正统人家,亦将是贤德忠厚的良妻、管教有方的慈母。

嘉庆三十五年,湖广两地,连遭暴雨,洪水泛滥,致使沣河暴涨,不少堤岸冲垮殆尽,数十万亩良田吞没不见,万千农民坐以待毙,死难者不计其数,流徙者亦难以估量。一时间,灾民遍地,饿殍成堆,满目疮痍,哀鸿遍野。

马新亭身为父母官,怎能眼见百姓受苦,于是开粮仓赈济灾民,写奏折上报朝廷,每日询问灾情,但凡有灾民上门诉苦,一概厚待。然而疲敝之世,凄苦之民,要想解脱灾祸绝非易事。马新亭虽尽力救灾,然其官小位轻,绵薄之力,怎能跟浩大天灾相抗,免不了深陷其中,越是出力,越是疲惫。

倘若换作他人,抗灾无力,理应被朝廷理解,况乎大明王朝多是昏聩之君,有几人见得流民失所,又有几人听得百姓呻吟?只因马新亭生性耿直,不奴颜婢膝,对上司向来吝于逢迎,不想逢此天灾,竟招来杀身之祸。

此祸之根并非寻常人,乃是当时的湖广总督。此人本与马新亭无大恩大怨,只因气量狭窄,心地险恶,加之平日看马新亭不惯,便生出祸害之心,却苦于无法整治。今番见洞庭水患,民声怨沸,便认定此为使坏良机,于是暗下杀手,以无中生有之罪,陷害马新亭。

那段时日,马新亭奔走灾区,意欲拯救黎民,怎奈无力回天,饿殍遍野,两眼间只能垂泪相对,更不承想忽然横生枝节:湖广总督撰文抨击于他,指责其赈灾不力。随后,总督将奏章暗送朝廷,称马新亭渎职失守,酿洪水大患并引怒众多灾民,为乱一方。

这等下作的栽赃,若是明鉴之心,稍作判断,便可明察一二。然而当朝世宗皇帝,昏庸无道,不辨黑白,竟听信一家之言,降罪于马新亭,赐他死罪,罪名归为“失职”。真可谓,陷害忠良性命于不义,忽略百姓抗辩于混沌。想来,这马新亭原本一介七品县令,家无豪宅,地无千顷,却落得如此下场。无德朝政,制造冤屈,转移视线,混淆视听,真乃王朝之大不幸。

马新亭得知发落结果,奈何不得,只得仰天长叹,悲鸣顿起,愤懑无比。月落悬空,对镜高呼:新亭自忖忠心为国,赤心为官,居然荒唐获罪,而此罪又极大,此生匆匆了结,来世以何颜面对君?虽然冤屈至极,然而却无处申明,马新亭自知难以抗辩,亦无人敢为其说话,死罪终不可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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