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夏建国还是心怀侥幸的,他想用最快的速度把大字报一贴,然后挥起拳头一舞动,马上就撤。人家也不一定能马上就逮到他,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也就安全了。然而,上了“清查名单 ”,那就是网里的鱼一样逃不脱了,只能等着人家往砧板上送了,这是实实在在的危险。
他和田源都是下乡知青,一个在滴水成冰的大兴安岭,一个在蚊虫肆虐的西双版纳。年初周恩来总理突然逝世的噩耗使这两位年轻人再也无法待在国家的偏远之处,在互相打了个电报之后,几乎在同一日赶回了北京,也几乎在同一日奔到了群情激奋的天安门广场。他们的演说和张贴的一张又一张的标语,很快就让便衣人员盯上了他们,而且得知这个姓夏的年轻人的父亲是个“反动学术权威 ”,而另一个姓田的父亲曾被国务院政策研究室的革命群众戴过“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的帽子。
在思想必须严格控制的敏感时刻,准备一份清查名单并且立即付诸实施是十分必要的。田源的父亲当然知道“黑名单”的危险,他同时有一个紧急建议托任燕转告两位年轻人:赶快想办法离开北京,去南方找个城市躲一阵儿。
谁知夏建国一听这个建议就皱眉,说还能往哪儿躲呢。他半年前由于“四五天安门事件 ”就逃出北京,往南边躲过一阵子。他在四月五号那天不仅写了诗、朗诵了诗、喊了口号,还带头冲到天安门广场东南角那个民兵与警察的小灰楼指挥部,把指挥部头头坐的小轿车推倒了,甚至点上了火。那天晚上他是仓皇逃离北京的,他知道他虽然没有被捕,但是名单上肯定有他,还有田源,他不能不逃。那几天他躲的地方是上海,上海有一伙编话剧、演话剧的年轻人掩护了他,让他睡在上海工人文化宫的一个话剧排练场里。他们还说要把他的事儿写成一个话剧,争取搬上舞台。可是他最终还是逃离了上海,因为上海的风声后来也紧起来了。现在要躲,又能往哪儿躲呢?
田源想了一会儿说,躲啥啊?拼了算了,坐牢就坐牢,枪毙就枪毙。
任燕一听这话就火了,说,你们两个,这么自暴自弃干什么?中国还有很多大事儿在等着你们去干呢,田伯伯的“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思路是对的,这是个战略思路,你们一定得走。国家那么大,很多地方其实都控制不过来,到南方躲一躲兴许就躲过这一阵儿了。你们还是快走吧,别再磨蹭了。
任燕同时转达了田源父亲的另一个意思:目前年轻人务必不要冲动,要冷静,现在中央内部斗争非常激烈,肯定会有大的变局。作为年轻人,一定要静观其变,不可盲动。
任燕还转述田源父亲的话说,要走就得当机立断,一秒钟都不要耽误,不必回家了。
田源突然蹲在地上,举着痉挛的拳头喊,我们是为了这个国家好,这个国家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我就是不走,让他们来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