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多行李?一个行李箱就能活下去该有多好啊。憧憬着,却做不到。——山本文绪
我心目中的完美旅人是西蒙·范布伊笔下的亨利,在痛失所爱后穿着睡衣,用超市的塑料购物袋装上所有的存款,随机选择航班开始了环绕世界的飞行。
他说:你看尽世界,却一无所悟。
而我又是什么时候决定买一只坚固的旅行箱的呢?
细想下,是在澳门出差的那个夜晚,圣诞节前夜的威尼斯人大酒店。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彻夜不眠,穿着红袜赌运气,整个酒店洋溢着幽灵船的狂欢气息。那时候我已经出差在外很久,而他乡的节日气氛,游戏机的喧嚣,24小时不间断的免费酒水和美食;是最后的几根稻草,终于让我接受了自己所谓“驿马星动,无驻停留”的命运。
想起《幸福终点站》里的汤姆·汉克斯也总是还有一只旅行箱做伴。我穿着酒店房间的棉拖鞋,经过一张张热火朝天的赌桌,走进酒店附设的商场,买了一只大号的黑色瑞默瓦。
起初托运的时候看着簇新的、油光发亮的箱子躺在传动带上,突然一阵不舍。但有一天,它终于伤痕累累。我也不再费神给它贴易碎标志,大有“他朝吾体也相同”的冷静看透。一个机场到另一个机场,并没有时间想太多,它也一直坚固耐用,好像大家都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几年前在关西小镇丰桥的博物馆里看到过德川时期的旅行装备,行李箱中为文房四宝与食具安排了特定的收纳空间。而隔壁玻璃柜里是一纸旅行文书,表示该文书的拥有人经官府批准出外旅行,生死由命,若遇意外,就地埋葬。
原来不是所有旅行都有归期,只是我们并不会认真细想这件事,虽然我们总说人生是一次旅行。我不禁想,或许收拾行李的过程是对生活的一次梳理。旅行箱不仅是最精简的家,也是一种惯性,它定义着那些你不愿舍弃的便利,那些你甘愿背负的熟稔。就像我们小时候,把珍爱的玻璃弹珠、蝴蝶翅膀标本、贴纸、发条文具珍而重之地放进铁皮盒子,恨不能到哪儿都抱着。
而百年之后,我们抵达旅行的最终点,也将在一只盒子里栖身。生号码传来一条短信:你,是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