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月知君去处

人是很怪的。往往觉得不相干的人和事冷不丁一头撞进来,却在心里起了波澜。之后,不免在怅然中明了:呵,我原来竟是在乎的。

今天一早,偶尔听到陈虻去世的消息,错愕半晌。47岁,胃癌不治。

其实,对于陈虻,连真正的认识都谈不上。只是,这个名字和90年代中期名动天下的《东方时空》和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的《生活空间》联系得太过紧密了。观众看明星,看主持人,而业内人追捧的,像明星一样仰慕的是像陈虻这样在幕后熠熠闪光、以自己对电视传媒的理解而开一代先河的制作人和策划人。人们被他们的作品一次次打动,却也许压根儿并不知道世界上曾有这样一个人,曾让你在十几年前一个个寻常的早间潸然泪下或血脉贲张。中午去百度陈虻,发现只列出了区区8 篇文章,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别人文中顺带提及。想找一张陈虻的照片亦遍寻不着。成文时,门户网站也只有博客频道有心做了首页呈现。

那时候,与《东方时空》几乎同时期的,是北京电视台的《北京特快》在全国范围内的席卷之势。记得当时“特快”很流行过一句话:“让理性的光辉照耀载体。”这是很“特快”的一种风气,就是特别留意这些资深的理念相投的第一线的电视人对《特快》节目风格、选题角度甚或是电视化手段的批评和斧凿。把同行的建议尽量吸附进来,照耀我们制作播出的“载体”。也时有主动的请益。陈虻就是“特快”的策划层很认可的一位。而其中特别推崇陈虻的,也是当时“特快”的创始人之一,时任“特别报道”板块负责人的峙冰—现在是BTV5黄金段节目《城市》制片人。“特快”时期我们可说是一对仇家,当时我带后期组,人称“胡一刀”,专门卡时长砍片子,做割肉的恶人。峙冰又偏是把自己片子视如己出的那类战士,每每压他的时长,他就会说:“妹妹,这回一刀不能剪,好歹留个气口,我已经给陈虻打电话了,让他看节目呢。”现在想想《生活空间》那些沉得住气的长镜头,和“特快”以信息量取胜的路数殊为不同,但是,峙冰提到陈虻时那一种特别的敬重,还是让人印象深刻。再后来,就是请陈虻给“特快”不定期做好稿评训的专家;再后来,和峙冰先后离开“特快”去做《证券无限周刊》,陈虻偶尔会有对我们节目的真知灼见,也往往通过峙冰之口转述,始终缘悭一面。

说了这么多,也渐渐明白了自己对陈虻去世为什么感喟。那时候,我们都是那么年轻,陈虻也应该才三十出头吧,我自己还是刚刚剪短了披肩长发、经常很老成地诉说着特别幼稚的人生理想的晚辈,一转眼,已是沧海桑田。那时候,我们经常彼此隔空感动,为《生活空间》和其他充满人文情怀的节目,坚守着为普通人作传的理念而感到自己所从事的是一种有价值的事业,而不只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差事,从而对媒体人的身份亦有所坚守。

并不认识的陈虻。把自己的眼睛定格在他所留意所注视的百千万个普通人的面孔后面的那个人,那个时代的记录者陈虻,竟然没有在网上为还记得他、仰慕他的观众和同行留下一张可以纪念的影像。只听说,未病时的陈虻,是一袭长发。猜想,长发而意气风发的陈虻,应该始终有着自由的灵魂吧。

文章落尾,恰好收到一条来自央视《社会记录》制片人李伦的短信,内容如下:陈虻告别仪式,(2008年)12月27日(星期六)8∶30在八宝山东礼堂举行。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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