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都属于你 06

我这么说,实际上是为了安慰西庸,其实北京对我来说,并不比我的破自行车珍贵,你在那高楼大厦林立的城市中、在那么多衣冠楚楚粉黛朱唇的人们中间,你在那么多精力充沛才华出众的人们中间、在那鬼火似的霓虹灯虚幻地闪烁的时候,你只有深切地感到自己是渺小的可怜虫,除此以外你一无所有,你所能得到的不过是你费劲巴力地找来的病态的友情、矫情,或许还有点儿同情,在那里人人都像债主,人人又都好像负债累累,因对方而异罢了,在那臭烘烘的地铁车站里,人们争先恐后地挤来挤去。尽管只有七八个人也不用指望他们排队,钻进地下的时候人们就像暴露在太阳底下的一群蟑螂一样蜂拥,似乎地下是安全所在,站台上全是免费的姑娘一样……

西庸告诉我人们正在抢购,我以为大家在一夜之间全都富了起来,经过西庸的解释才知道原来人民币不知他妈怎么搞的,越来越不值钱,这一点我比较容易理解,反正达官贵人们抢国家,用不用购不知道,有关这方面谁也别想知道。也许有一天外交部长就叫做外交董事长,国防部长就叫做国防经理,国家最高领导就叫做国家总老板什么的,剩下的就都属于你了,什么香烟呀、火柴呀、地铁车票呀、手纸呀,反正剩下的不多,你就抢吧!也没有什么关于公平抢的原则,全看谁的肌肉发达了。于是火柴就凭副食本供应,一户五盒。我总觉得害怕,因为看到那各种麻木不仁无表情面孔时,你总觉得他们个个都像心怀鬼胎的逃犯,因为要杀人只一把菜刀不能算少,要放火一根火柴也不能说不够。

吃完西瓜我和西庸去找旅馆,我们商定好好睡个觉,明天好早早动身,西庸激动异常,我不知在他的想象中路会是什么样,他没说。

我们找到一家旅馆,虽然有点儿脏但还说得过去,床位从五元到二十元不等,我们用十块钱开了个双人房间,服务员打开房门时我俩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床单上污迹斑斑,墙上还印着一道道捻臭虫留下来的血迹,西庸想拿出床底下的脸盆去打热水洗脸,一看那盆用来洗脚恐怕都得用强效的去污粉刷上一天半日的,我们得知二十五元的房间里有浴缸,决定想办法去洗个热水澡。我们下楼来和女服务员周旋了一会儿,我奉承她如何漂亮的那些话,如果现在我还记得,一定可以用来编一本恭维大词典。

终于那女服务员动了恻隐之心,告诉我们二零二房间的客人去看电影,她可以放我们进去洗,条件是越快越好,于是西庸在楼道里放哨,我先进去洗,我用热水冲了一下,迅速地打上肥皂再用热水冲干净,这是我出发十几天来第一次洗热水澡,真是舒服得无以复加,我真想闭上眼睛多享受一会儿,想到西庸这会儿还跟蝈蝈似的在楼道里乱转,我赶快擦干身子爬出浴缸来接替西庸。

“你可得快点儿,在这儿我们可不是什么他妈的老爷。”我深知西庸的脾性,不放心地叮嘱他一句。西庸像个老练的江湖大盗一样不屑地说:“你放心吧!”说完他就哼着“我比你先到”什么的就进去了,还他妈的“砰”一声关上门,那气派比主人还理直气壮。

我在楼道里转了一会儿,觉得不会有什么异常情况,加上刚刚洗过澡精神焕发自我感觉十分的好,忍不住就又去找那女服务员聊天去了。她虽然不如我奉承的那么漂亮,但高高的个头,身材很苗条,我想去看看她是否够“现代派”,如果真是也可以聊解无米之炊,全然忘记了为西庸站岗放哨的历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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