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制年代的野性(4)

遇犁夫去做了一年的伐木工,他身体里的流淌的猎人之血让他憎恶这份毁掉森林的工作,但没有办法,有好几个猎户人家的孩子也都在干伐木工,或者当运输木材的卡车司机,这是他们当时唯一能找到的活儿。那时,绝伦谛林场在距离市区二十公里之外,他每周乘着卡车往返一次,大部分山路都是绕着被铁丝网隔离的河谷地区走。在夏季和秋季,他经常能听到铁丝网那头传出来的猎枪声,往往是几支枪杂乱无章地连续击发,一听就知道是三五个人在共同猎剿一只猎物。这些枪声会让他闷闷不乐,他觉得原本属于他的生活被剥夺了,那些胡乱开枪的人就像在抽走他的血一样。

次年春天,他的转机来了。秘密工厂要在狩猎区开办一个养殖场,以弥补狩猎区中数目减少并且日益狡猾的野兽。和伐木工的性质相同,养殖员也是一份没有保障的临时工,但对遇犁夫来说,这个机会不啻于上天的礼物,因为这能让他从此进入那片被铁丝网圈起来的生机勃勃的山林里,同时,他再也不用走那么远的路去砍树了。

他年轻力壮,出自猎户人家,还有少年时就卖过配种秘方的经历,因此得到这份工作没费什么力气,事实上也没几个人竞争这份伺候畜生的差事。养殖场建在望神山西面的山沟里,他热火朝天地大干了一场,在秋季到来时,他成了一大群梅花鹿、马鹿、狍子和各种山中野禽的主人,他甚至还开发了饲养狐狸和紫貂的技术。这些半饲养半野生的野兽被用笼子拉到猎场上,放出来后跑得不紧不慢,逃窜的线路也是固定的,因此颇受那些枪法拙劣的贵宾们欢迎。遇犁夫还因此得到了上级的表扬。

这份活儿还有不少实惠。他每周回家两次,保证正在成长的遇冶夫天天都可以吃上肉和禽蛋。把这些东西带出狩猎区是违反规定的,但对他们兄弟俩来说这种事实在太容易,只要遇冶夫在他哥哥指定的一段铁丝网外头等着就行了。遇犁夫拿走养殖场的东西毫不客气,数量管够,因为他每次都要考虑他家邻居的心情。他认为这些东西就应该跟别人分享,此外也有必要以此堵住人家的嘴。至于养殖场的畜栏中减少的公共财产如何交帐,这是没必要担心的,因为没人来检查,即使有人想要清点一下野兽的数目也会数花了眼。遇犁夫发明的各种让畜生生产的配方拥有奇效,那些鹿和狍子像兔子一样下崽儿,而兔子则像蜜蜂一样繁殖。所以遇犁夫毫无愧疚,除了偷出去的,他甚至想到了把那些强壮的家伙放归山林。这个想法来自有一天晚上他看见了狼群,那是个冬天,有五只饥饿的狼翻过几座山袭击了养殖场,它们窜进畜栏,把一只鹿咬成了数段叼走了。养殖场的狗叫唤了一夜,遇犁夫的猎枪也上了膛,不过他没有开枪,因为他的父亲告诉过他,不要跟冬天的狼抢夺猎物,那会让猎人受到诅咒。

遇犁夫那时拥有两支猎枪,一支是秘密工厂给养殖场配的,但管理很严,每次使用都要汇报;另一支是他自己私下造的,他把它藏得很好,以至没人知道这件事。事实上,从进入养殖场那天,他就没打算只做一个老实巴交的放牧人,在凭借出色的工作成绩站稳脚跟之后,他用父亲留下的工具和零件制造了那把枪,不足的零件和弹药他会去黑市上购买。在那些日子里,他几乎有一半的时间会以采集草药的名义去山里做一个猎人,他有时带上两支枪,当然,大多数时候,他用的都是自己制造的那支枪和子弹,它威力十足,但不是太准,所以开枪前需要对弹药和猎物的关系做很多判断,特别是在打飞物的时候。天长日久,他就成了神枪手,准到他可以把一粒独弹从眼睛那里射进移动野兽的脑袋,让它像看见太阳爆炸一样在一道白光中瞬间死去。他会把猎获的真正野味带到家里让母亲和弟弟品尝,时间长了,一家三口只要闻一下出锅的东西的味道,就知道那是养殖场的还是纯野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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