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的星火之战(一)(3)

前六周和一般的训练营地生活大体相同,是在厄普舍营地(Camp Upshur)完成的,那营地藏在树林深处,数栋半圆形铁皮活动屋和镀锡建筑。远离尘嚣很有必要,我们不久便发现,海军陆战队可不仅仅是一支普通军队。它自成一体,要求所有人无条件效忠其教条宗旨和价值观念,就像古代半宗教性质的军队秩序那样,如条顿骑士团(Teutonic Knights)或底比斯圣军(Theban Band)。我们像是一群处在见习期的修道士,高等神父负责我们的严酷训练,他们被称为训练教官,由此开启了严酷之旅。

“严酷”二字十分贴切,生理和心理均是如此。从清晨四点到晚上九点,我们脚步不停,一直训练——爬越障碍物,91度(华氏温度)高温下,条件恶劣,我们也要徒步训练。教官总是对我们大喊大叫,拳打脚踢,恶意羞辱,滋事挑衅。我们早就无名无姓了,教官总是叫我们的外号,“贱鸟”、“傻帽”或“蠢货”。我们那个排的其中一位教官作风卑鄙,爱搞体罚,为人残暴,还有一位是中士,精神亢奋,黑人,名叫迈克科勒兰(McClellan),他肌肉紧实,像极了地下电话电缆。

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集合训练:我们在炎炎烈日下训练队列,沥青地面都融化成了浆,靴子都粘住了;数小时不间断地被迈克科勒兰的口令呼来唤去,声音冰冷无情,口气盛气凌人,深深刻在我们的脑子里。口令不起,脚就不动,这声音铿锵有力,一停一顿。

向前走,左脚,左——右——左,左——右——左,左……右……左。

抬头挺胸,抬头挺胸,保持间距。

前后相距30英寸,左右相距40英寸。

左——右——左。

向前走……向前走……左脚。

抬头挺胸,抬头挺胸,傻帽,抬头挺胸。

左——左——左。脚跟着地,脚跟着地。

齐步走,落地停,脚跟着地,左脚。

脚跟着地,听见没有,脚跟着地。

左脚,左——右——左。

前后左右对齐,你们这班娘娘腔,对齐。你,第一排第四个那小子,妈的我叫你对齐!对齐,向前走。

你们要是还没对齐,小子小心我不客气,脑袋看齐,左脚,对齐!妈的你们都是聋子吗?向前看!别看我,蠢货!向前看!对齐!明白了吗,傻瓜,向前走。

向左走,左——右——左,左——右——左,左——右——左,左——右——左,左——右——左,左,左,你这木头,左脚。左——右——左,左……左……

左——右——左。

训练目的是培养纪律和团队精神,这是海军陆战队的核心价值。到了第三周,我们就能够听到口令,不经大脑,立即服从,整齐划一。每个排都从一个个成员塑造成了一个集体:一台机器,我们不过是零部件。

心理和生理的摧残有好几个目的。首先是淘汰弱者,即那些无法达标、被统称为“败者”的人。道理很简单,要是没办法承受住现在的叫骂羞辱和拳打脚踢,将来根本没法熬过战争的残酷。不过这种摧残也被用来攻击每个人的自我价值意识,除非他能够证明自己符合海军陆战队的明文标准,否则他一文不值。

我们流血流汗来证明自己,尝遍了所有羞辱不公,就是要证明自己能行。中士教官看到我们的步枪有污点,猛敲我们后脑勺,我们大叫:“谢谢教官。”夜复一夜,我们毫无怨言地接受做中式俯卧撑的惩罚[2]①。不到10秒或15秒,就觉得自己的头颅像被虎头钳夹得粉碎。这样的俯卧撑要做好几分钟,直到眼前发黑。

我不知道其他人,我本人之所以能熬过这些酷刑,完全是因为心中不计代价、定要成功的强烈渴望。“败者”二字令我如芒刺背。我害怕自己沦落到那一天,远远超过我对迈克科勒兰中士的害怕。他再怎么惨无人道,也比不上我被送回家,然后告诉父母,我失败了。我害怕的不是双亲的批评指责,而是年迈的父母无疑会对我展现的关爱和理解。我甚至可以想象到母亲说:“儿子,没关系。你不属于海军陆战队,你本来就该和我们一起生活。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你爸爸还想让你帮他修剪草坪呢。”我很怕自己被列入候补,我甚至都不愿靠近那帮候补人选——这个古怪的世界给他们的术语是“边缘人”,他们代表着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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