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们的经济体系及其运转特征的描述性材料已经积累到前所未有的规模。这确实是件好事,但如果我们想有效地利用……这些抽象模型和材料,就必须制定一个进行比较性研究的标准,以确定什么样的抽象模型最适合解决具体问题。弗里德曼的方法论观点跟哈耶克自己的一部分方法论观念很接近。人们不免怀疑,哈耶克是不是因为弗里德曼使用了“实证”一词而受到误导,从而将弗里德曼的观念与逻辑实证主义混为一谈,而其主要内容不过是指出,在我们准备暂时接受理论的时候,经验证据具有一定的重要性。
2000 年,弗里德曼有过这么一段对话:问:根据我对你的方法论的理解,似乎经验证据对于验证理论具有重要意义。
答:这完全是卡尔·波普的看法。
问:是的。问题是……哈耶克也说过,他也受过卡尔·波普的影响。
答:是的,但他不够彻底。哈耶克仍然没有摆脱米塞斯的影响——当然,他没有米塞斯那么糟糕。但他仍然保留了不少米塞斯的人类行为学的先验论,即认为,知识来自我们内心,我们自己就是值得信赖的资料来源,我们通过内心就可以获得真理……
问:我觉得这种看法实在是太荒唐了。
答:我觉得这是非常荒唐的观点。我一直都搞不懂,怎么会有人接受这种观点。1995 年,弗里德曼对哈耶克尤其是米塞斯的方法论观点做过下述评论:
我从来没弄明白,他们(伦敦政治经济学院)为什么会对后来以“价格与生产”为题进行的那一系列讲座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我一直对它没什么感觉。谈到这一点,他(哈耶克)从来没有完全摆脱米塞斯的方法论观点的影响。这些方法论观点的核心内容是:决定、验证理论时,事实实际上是无关紧要的。他们关心的只是阐释理论,而不是验证理论,因为他们认为,经济学的基础都是些不证自明的理论。而这些理论之所以是不证自明的,是因为它们是关于人类行为的,而我们自己就是人。因此,终极的知识就位于我们的内心世界,任何检验方法都不能驳倒它们。这就是人类行为学。
我觉得,这种方法论思路具有很大的负面影响,难以建立起一门可以不断深入发展的学科。如果总是回到内心的、不证自明的真理,那么一个人如何站在另一个人的肩上?历史事实是,米塞斯的资本理论已经发表了五六十年了,哈耶克将其融入自己的资本理论,但所谓的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家仍停留在米塞斯的水平上,几乎没有任何进步。
这种方法论取向也使人不够宽容。如果你我都是人类行为学家,假设我们对于某些论点或命题是否正确的意见不一致,那么我们如何解决分歧?我们可以叫喊,可以争论,也可以努力找出对方逻辑上的缺陷,但到最后,除了打架或者武断地宣称你错、我对之外,我们仍没有办法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