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你好。
又梦到你了。梦到跟你接吻。现实中我们就接过一次吻,在一个夏天,你和我都穿着短袖。我喜欢穿短袖的季节,喜欢这种埋藏着无数“不经意间”能触碰到你皮肤的机会的季节。我们在我家楼下的楼道,好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似的,提前说完了那几分钟里要说的话。接下来是长达一个世纪的空白,幸好我们谁都没因为尴尬而退缩。四下无人和阴云密布也都给了我们足够的勇气。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叮”的一声,我们便知道时间到了。你闭起眼睛,我则俯身凑上去,微张着嘴唇与你的双唇衔接。时间在这四片嘴唇中的真空里静止了几秒钟。这是一个特别纯净的吻,我连舌头都没有伸。说不后悔是假的。但我也只能这样,我不能让一条舌头毁掉这样一个对我来说是“神圣”的时刻。我本来想睁着眼睛铭记,但我真的不争气,一张开双唇,眼睛就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像一个提线木偶,连接眼睛和嘴巴的是同一条线的两端。
但是在多年以后的这个梦境里,你的舌头很小巧,让我想起了云雀。你舌头上的纹路很明显,尝起来像含一口砂糖。我不知道是怎么模拟出这么具象的舌头的,是此后从跟别人接吻的感觉中拼凑出来的吗?这么想太可怕了,好像我是一个卑鄙的功利主义者,这么多年来,跟其他人接吻全是为了模拟你的舌头。但我依然不由自主。在你这里,我不由自主的事情多了,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开始了。那天是开学前报名的最后一天,大家在教室门口排着队交学杂费。我处理完这些事情,坐在教室里打量未来的新同学们。然后,你出现了。你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乱糟糟的零钱,整理好递给班主任。他抬头看你的时候,你笑了。
在那个虚荣的年纪,穿一双耐克就能把头抬得高一点儿的年纪,你竟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掏出一沓粉红色的百元大钞,而是一把乱糟糟的零钱,而且你笑了。你的
笑既不羞怯,也不谄媚,而是与人目光相遇时自然而然的笑,不带任何目的和意义——你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掏出了一把乱糟糟的零钱这回事。只有最纯洁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笑容。你的笑容让我想起洗衣粉的味道,就是我妈把一堆洗好的衣服叠整齐放在我的床脚,我抱着放进衣柜前总要闻一闻的那种味道。你太不一样了。
有很多人觉得我也挺不一样的,但更多是因为在那个小镇里我长得算不赖。可这基本上没我什么事,主要归功于我的奶奶。我奶奶当年在他们村里是村花。然后经过我爸,这份基因便传到了我的身上。把我说成与别人不一样挺让我惭愧的,总觉得是沾了别人的光。
你的不一样就不一样了。我的朋友们曾因为一个熊孩子攒了一百张一毛钱去网吧而嘲笑他。我生在这样的小镇里,尽管觉得不该,也免不了附和着干笑几声。但你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一把零钱。而你的笑容表示,这无关勇气,也无关生活阅历,是你本身的特质。因为你是你,你才会这样做。我花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喜欢上你了,却花了七八年才搞清楚原因。之前一直以为是因为阳光正好,微风拂面,或对的时间之类的连篇鬼话。后来才发现,若不是你,那些玩意儿也都没有被铭记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