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刘得意和刘小惠两人在阳光底下用毛巾和清水一枚枚擦洗奖牌。全是银牌,只有一枚金牌。奖牌在阳光里闪着微微的光。每擦洗出一枚刘小惠就把它们挂在院子里的一根晾衣绳上。一溜奖牌在微风里摇晃,叮咚作响。刘得意最后擦洗的是那枚金牌。刘小惠:“爸,我小时候最宝贝这块牌。”
刘得意:“这是爸得的唯一一块金牌。但是,小惠,我今天想告诉你,这块牌爸本不该得。”刘小惠:“为什么,爸?”刘得意:“马达叔叔,你还有印象吗?”刘小惠:“我只模模糊糊记得他爱笑,胡子老扎我脸。他把我举在肩膀上,世界一下就变大了。”
刘得意:“这块金牌,是你马达叔叔让给我的。”刘小惠震惊地看着爸爸。刘得意径直说下去,也似乎带点回忆的味道:“我是百米运动员,在我最好的时候,正是马达的时代,既生瑜何生亮,你懂吗?”刘小惠:“我懂。”刘得意:“我永远跑不过他。就连在我自己的梦里,我都赢不了他。到今天,也是。”刘小惠:“马达叔叔为什么要让你?”
刘得意:“有一年,他父亲去世,我去参加追悼会,我见他太伤心,就安慰他,说他已经很幸福了,至少父亲目睹了他的辉煌,而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爷爷,在我进体校的第一年就去世了。我说过就忘了,但从那以后,你马达叔叔经常来找我聊天,说他父亲的事,也听我说你爷爷的事。我跟他说过,你爷爷送我进体校,就是想让我站到最高领奖台上,能拿金牌。现在想想,不该那么说。”刘小惠:“接着他就让你了?”
刘得意:“没有。直到我最后一次参加正规比赛,参加完那场比赛,我就要退役了。比赛开始后,我准备迎接最后一枚银牌,但没想到,我先撞线了,我战胜了马达!但其实撞线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马达让了我。”
刘小惠静静听着,奖牌在风里摇摆。刘得意:“我能意识到有问题,别人当然也会觉得不对,但他们不知道马达是为了让我,他们只是觉得马达是消极比赛,违背了职业道德,给他记了大过。马达成全了我拿一枚金牌的愿望,但毁掉了自己的前程。我们运动员退役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保送上大学,以后当体育老师或者教练员,一条是自谋出路。我因为那枚金牌被保送上了体育大学,你马达叔叔因为那场比赛被勒令退役,自谋出路。”刘小惠:“马达叔叔承认让你了吗?”
刘得意:“没有。他从没承认过。但我知道,他让了我。”刘小惠伸手拿过爸爸手上的金牌,挂到了晾衣绳上。这时附近有人吹起了鸽哨,一群鸽子拍动着翅膀掠上了天空。潘家园古玩市场永远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刘得意蹲在一个摊主面前,摊主正在看刘得意的那堆奖牌,他拿起那枚金牌还半真半假地咬了咬。刘得意期待地看着他。摊主:“一枚一百。这枚金牌,两百。”
刘得意震惊不已:“伙计,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奖牌,这不是假的。”摊主:“真的也不值钱,别说你这样的了,就是世界冠军的金牌我也收过,那还值点钱。”刘得意:“伙计,你懂不懂啊,我是百米运动员,进不了世界级的比赛!”摊主:“你进不了怪我啊?”
刘得意:“没怪你。我是说,咱们亚洲的短跑不行,我这奖牌就是顶级的了。”摊主:“老哥,不带这么忽悠人的!刘翔,一百一十米栏,就比你多十米,奥运会、世锦赛,拿了多少冠军?”刘得意还真被他说住了:“你说得也对。”收拾起奖牌,失落地消失在人群里。玉娇龙游泳馆是一个高档的露天游泳馆。花美丽和琼斯坐在一把遮阳伞下,两人穿着泳装披着浴巾。花美丽穿的泳装还是比较保守的一种,琼斯穿得稍微现代一些。时针指向两点。花美丽:“我这泳装还靠谱吧?”琼斯:“靠谱。它真实地出卖了你的年龄。”花美丽:“我还带了一套,要不要到更衣室去换一换?”琼斯眼神掠过入口:“来不及了。”花美丽:“我腿脚利索。”琼斯:“利索也不行。因为第一个人已经来了。”花美丽下意识地把浴巾往上提提,转头看去,不禁皱起了眉头—游泳馆入口处,一个穿着泳裤披着浴巾的臃肿的男人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