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冬妮娅(12)

在闵中军的竭力催促下,我没有再坚持,也就顺势——

尽管不是主动积极——持票进了大门。然后真的把票从门缝里递了出来,让闵中军也随后进来。

当我走过台阶,走进剧院前面的大厅时,才想起应该看一看那票上的排次座号。直到今天,我都记得那个座位:乙7排14号,大概靠近右侧过道。对看戏来说,这无疑是个好位子。

我从右边的门进去,并没有直接走到7排14号的位置,而是站在最后一排靠近过道左边的那个角上,在那儿心不在焉地佯看远远的舞台上那场无产阶级革命风格的《杜鹃山》演出。果不其然,演出已进行到倒数第二场的时段。

记得在那儿看了不一会儿,就看见王雅玲在她的座位上扭过身子,举起左臂,向我招手。我依稀记得,当时她手臂在空中摆动的弧度很大,想叫我过去坐在她身边。我能看见她旁边的那个位子仍然空着。

见她这么招手,我马上举起双手,不断地在头上方左右晃动,以示回应,那意思是说: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看,你看你的吧,就这样!因为我害怕坐在她那些熟人旁边,害怕被部队里那些住在她家旁边的家属们注意。

不久,革命样板戏结束了。场子里顿时一片哗然,人声鼎沸,秩序顷刻陷入了混乱。此时,我站在原地没动,因为我一走开就有可能与王雅玲失散,彼此找不到对方。我想,既然被别人邀来看了一场戏,最起码应该在离开之前打个照面,寒暄两句才合乎情理,也算是一种基本的礼节。

一会儿,王雅玲夹在人群中笑眯眯地朝我走来。当她走到我跟前,我什么也没有说。但我心里很是抱歉,因为我没有和她坐在一起看样板戏。然后我并肩与她一道走出放映大厅,来到宽敞的过厅里。

当我们走到通向大门的台阶时,她对我说(说得很快,声音很小,也许是因为当时周围有她的熟人,时间也不允许从容的缘故):

“毛喻原,你这个星期六晚上到我们家来吧。”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更不用说做出回答,她又接着说,“我们家住在8815师部,进大门往左拐,经过礼堂,再上个坡就到了。”也许她还想说什么,但这时有人在叫她,大概是与她一起来看戏的邻居。于是,她匆匆忙忙向我说了一声“再见”,挥了一下手就跑进她的熟人堆离我而去。

说句实在话,她对我说的这些话,若按平时的听力,我是不大可能听清楚的。就像她第一次邀请我去看《卖花姑娘》时的情形一样,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弱,仿佛它们根本就没有被当作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而只是一连串模糊的音节在她的喉咙里滚动,断断续续的。但令人惊讶的是,我竟然听明白了她所说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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