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讶而又慌乱地看着领导,说不出一句话,只在心里问:“他们”是谁?什么叫“局”?我为什么要走?走到哪里去?……
那些日子,马兰只是等,等一个说法,却不问、不求、不争。她的人格等级和艺术等级,是由许多“不”字组成的,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打破。在等的过程中,她一直在猜测其中原因,而且全往自己身上找。
“也许那次北京官员来视察,我没有听从省里的意思去参加联欢会?”“也许是我从来没有向上级汇报过思想?”“也许我宣布不再参加评奖,会影响官员的政绩?”“也许他们动员我入党,我因为怕开会没答应?”……
我说:“不,都不是。主要是你创建东方音乐剧的大踏步实践,严重超越了这里的文化管理体制。正好,又遇到了我的事情。全国那么多人在报纸上对我的长时间围攻,给这里造成一个强烈的印象。”
妻子没有反驳。
那年,她才三十八岁。和当年严凤英离开人世,是同样的年龄。所不同的是,她已经把自己所在的剧种,推到了当代国际戏剧学的大门口,只差了几步。
上海没法留了,安徽不让留了,我们能到哪里去呢?
马兰最看不得的,是爸爸、妈妈的遭遇。就在前不久,当马兰带着剧院到海内外演出让大家都风光无限的时候,爸爸、妈妈几乎天天都遇到热情的笑脸。现在,大多数笑脸都冰冻了。老人家又回到了做“右派”的年月,面对着一双双冷眼。
三里街的住所看不到旭日,却能看到一小角夕阳。马兰背靠着几件徽派的木雕看着我,久久不说话。
她平日几乎不流泪,这次却流泪了。她赶忙擦去,别过身去看夕阳。
这个夕阳下的剪影,让我几天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