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掘三丈(3)

来倒来了,日他妈,告一回,来一回,来了好多趟。哪一趟都是吃吃喝喝,看看问问,说一堆废话,拍拍屁股走了,就是没结果。砖厂一直都没停。我跑去找土地局长说:“你们别来了,来了就是混饭吃。你看俺们村的饭好吃是不是?”他装糊涂说:“你们那砖厂已经叫停了,还没有停吗?”我说:“XX局长,我要是胡跑哩,你把我关起来。”我告的时候,把土地法研究了好多遍,知道占耕地、挖土不对。我去的时候,怀里就揣着土地法。我说:“XX局长,我这儿有土地法,要不我把它拿出来念念,看到底对住哪一条。”他说:“你别念,我都知道。”

到2004年的时候,砖厂才彻底停下来。不是上面查得严,也不是韩家河娃发善心,是实在没啥可挖了。这100多亩地长短是彻底毁了。现在,人们也不用土砖了,用的是石灰砖,从河里挖沙,用石子弄成混凝砖。村里地是不挖了,改挖河了。你也看见了,河成啥样了。

说起当年告状的事,父亲和老贵叔眉飞色舞,比比画画,很是兴奋。当年,就是他们俩在那儿跑上跑下,四处策划告状,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他们。在村子里,他们是典型的“另类”,没事瞎折腾,自己的日子也没过好,只知道管闲事。

父亲看见我不屑的神情,骂道:“你别小看你老子,俺们干的可是有利于子孙的好事。你看这大坑,这百十亩凹陷地,这隐患可大着哩。梁庄这几年是没发大水,一发大水可是不得了。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河里一发大水,就淹到村里,麦秸垛都漂起来。”

是的,我当然记得,暴雨来临,村里一片汪洋,每家都在疏通水道,但水仍四处漫溢,根本无处疏通。很多人家只有在门口挡些沙袋。有一年夏天,家里的厨房后半角塌了,只好一半淋着雨,在另一半烧水做饭。可是哪有柴呢?村头麦场里的麦秸垛都漂流着,很难过去,即使冒着踏进坑塘的危险,侥幸到了那里,所掏得的也是半干半湿的麦秸。于是,那一段时间,几乎每家都是狼烟滚滚。

父亲说,那时候这砖厂已经开始祸害了,现在敢再发一次大水?可是不得了,原来的河坡已经给挖没了,顺着这凹陷地,水顺顺溜溜地就把整个村给淹透了,没有退的地方。谁管这些事?你看现在的当官哩,说是来村里调查,全是走过场。所以老百姓不待见他们,走到谁面前都给他扭个脊梁。

老贵叔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说:“那年,村里不让宋承信挖窑,宋承信开大会时候说:‘我宋承信来给你们带来多少幸福?!’我心想,日你妈,你把俺们地挖挖,弄几个憨娃儿给你干活,你说给俺们带来幸福?你捉俺们这老鳖一哩!他们不懂,我还懂一些呢,非把你给告下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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