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规矩和常识(6)

克明先生谈及当下时曾说过,“真正的知识分子,一定天然地具有不带偏见的批评政府的自由倾向。这种倾向的产生便是缘于社会良心。而社会良心,产生于对利益的超脱和漠视、对公正的崇拜和信仰,还有人性的爱。”克明先生还说,阅读历史,阅读社会分裂的过去时代,得到的经验就是,不培养“仇恨和分裂”。

这在家族的历史记忆里走向了统一。因为任均老人的回忆即如此,而冯友兰先生,这位被李慎之先生称为“可超而不可越”的哲学巨人,在晚年的实践思考中即为国家进步尽了自己的经验智慧。遗憾的是,今天主流学界多忽视了冯先生的贡献。

1989年春夏之交,北大三角地极不平静,引人注目的消息接连不断,其中有一张北大教授们签名的大字报,排名第一位,就是冯友兰。季羡林和张岱年等七位大牌教授,排在冯先生之后。在此之后,则“以下基本按姓氏拼音顺序”。对于冯先生异乎寻常的表现,海外的林中明先生及时地冒犯而问:“为什么您这一次,率先签名,抗议政制贪污?”据说冯先生静默了一会儿,慢慢地回答:“这是为了中国的进步,我所应该做的事。”

这符合冯友兰先生的性格。他是一个平实的人,他不会慷慨激昂,或高论一时;他不会如新潮的理论家动辄到海外借来他人的理论,说什么告别革命、非暴力取胜一类的话,他用的是自家的宝库。

冯友兰曾被视为变节,阿曲毛泽东、江青,海内外士人因此对他失望,进而将他那深入浅出的思想当做没有知识价值或思想含量的东西。这种悲剧,一如本文开始时所述,实在是国家、社会的悲剧。真正的精神生长如此艰难,而新新人类或学界的新人类们竞相引来新奇的理论框架,以图框架住中国革命、毛泽东或他们以为的某个历史事件。

冯友兰晚年到了自己“飞龙在天”(冯自语“海阔天空我自飞”)的阶段,但他并没有像其他曾跪伏、后站起的人那样,把毛泽东和中国革命踹上一脚,或用各种材料、理论来证明其罪恶。冯尽可能还了毛泽东一个历史公道,冯说:“他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并且被认为是思想上的领导人。他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最有权威的人。在几十年中,他兼有了中国传统文化中所谓‘君、师’的地位和职能。因此,他在中国现代革命中,立下了别人所不能立的功绩,也犯下了别人所不能犯的错误。”“毛泽东的思想发展的三个阶段,其性质是大不相同的。第一阶段是科学的,第二阶段是空想的,第三阶段是荒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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