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更令人动容的还是三文化广场本身所承载的历史。1968年墨西哥举办奥运会的前夕,学生走上街头公开反对政治腐败和独裁主义。而当时的总统为了向世界展示一种稳定的局面,采用了极其严酷的手段来阻止抗议行为。离奥运会开幕还有一周,学生在三文化广场上举行了和平示威活动,直升机在广场上空盘旋。突然,一架直升机上扔下一颗信号弹,随即枪声大作,几百名学生抗议者被政府军队血腥屠杀。然而屠杀的新闻被封锁了,奥运会却按计划如期举行。
相隔40年后,墨西哥现代历史上第一位反对党总统下令对此事进行的调查还是无果而终,没有追究,没有赔偿,特洛特洛尔科屠杀仍然是一代墨西哥人痛苦的记忆。只有一座新的特洛特洛尔科大学文化中心在屠杀现场旁边落成,收集电影胶片、报纸文章、照片、海报和访谈录音进行展览,并在楼下立起纪念碑来追忆和见证这场令人心痛的悲剧。
同伴们都对此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围着亚历山大七嘴八舌,问东问西,只有我和铭基呆坐一旁沉默不语。我之前已经从别的书上看到过对这一事件的报道,可再次听到还是内心震荡,苦涩难言。人类的历史何其相似,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返回旅舍的途中,同行的美国小孩Roy还在兀自对特洛特洛尔科屠杀耿耿于怀,他嘟囔着:“杀完人没几天就开奥运会,这也太过分了……”然而其他人的注意力又很快被别的话题所吸引—中东民主革命,英国王室婚礼,本.拉登的死亡……亚历山大好奇地询问我和铭基英国人对王室的看法,一边说“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英国人仍然保留王室”,一边又表示自己半夜还特地爬起来看婚礼直播……
Roy忽然说:“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有很多事情都几乎同时发生了—本.拉登死了,教皇保罗二世被封圣,威廉王子结婚了……太戏剧化了,简直是好莱坞电影嘛—坏人死了,好人去天堂,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大家都笑了起来。果真如此!身处这样一个疯狂、戏剧化、高速运转的世界,以至于我们更热衷于谈论热点新闻,而不是自己的生活;我们更爱好成功和传奇,没有兴趣去了解普通人的愿望和心意;我们忙着追逐最新的资讯,根本没有时间去找回被剥夺的记忆。
第一个意外
来到墨西哥城的第六天,在旅馆天台吃早饭时遇见两个刚刚入住的男生,一个来自印度,一个来自巴基斯坦(暂且管他们叫小印和小巴吧)。两人都在加州伯克利读MBA,得空飞来墨西哥度个两周的假期。他们是那种常见的亚洲精英的典型—聪明自信,开朗健谈,名校出身,踌躇满志。听到他们说自己两个月后即将开始在投资银行工作,我忍不住在心中轻叹一声“果然!”—果然在意料之中。学习好—读名校—学金融—去投行,这几乎变成了一条理所当然的“康庄大道”。听说我之前也做投行,小印和小巴立刻对我兴趣倍增。“你读什么学校?在哪家投行?做什么工作?职位是什吗?……”他们不断地抛出各种问题,简直要把我的个人履历挖个水落石出。望着天台上明晃晃的日光和远处教堂红色的穹顶,我忽然感觉时空错乱—这哪里是在旅途中的墨西哥城,分明是以前和同事们、客户们社交场景的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