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臣都长成小伙子了,深夜里我还常常听到他在家里被打。陈父破口大骂,拿铁丝衣架子往他身上抽,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说他没考好,没用心,成天干什么去了。那样的夜晚,只有陈父的咒骂声,没有陈臣的叫喊。我听不到他哭叫,而听不到声音,更叫人害怕。
一点儿也不奇怪陈臣开始厌学,专门与他父亲作对。他明白,他的失败,就是对父亲最大的伤害。他终于找到一个以牙还牙的方式,他就是喜欢这样看父亲受伤害而已:故意交白卷、逃课,当然,他恋爱。好像一个王子无心江山,一落千丈,只为了在他父亲的软肋上,踩上几脚。高二文理分科之后,和邱天一起同去理科班的老同学,还有李平义、陈臣。不少人说我运气好,新同桌变成了白杨,全校最漂亮的女生。可我知道美人心里是只有陈臣的,两人没在同一班,能相处的时间不过就是那么一点点而已:一节课间、一次升旗仪式上的碰头、一次广播操。他们尽一切可能将晚自习之后回家的路变长一点,走慢一点,再慢一点,再慢一点。放学后,在校门口相互等待,碰头之后,一起回家。像没有明天似的,肩并肩,十指紧扣,慢慢走。
当然也总是闹别扭——两个人都漂亮,在吸引异性关注方面,势均力敌。争执多半是因为吃醋,在晚自习溜出来见面,在漆黑操场的角落里吵,有时候是在教学楼的楼梯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吵架,她哭得双肩颤抖,他又极其无奈地抱她。一切都旁若无人。我见过他们分别时的拥抱,两条细瘦的侧影,在昏暗的路灯下相互交织,抱得那么认真,那么用力,好像真的要生生世世。
7
弹簧离开雾江后,和人出去做生意,闯天涯,干些什么,不清楚。每回来一次,模样就变了一次,但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回来第一件事总是打听白杨的消息。
听说陈臣和白杨吵架,白杨受了委屈,弹簧气得骂了一串脏话,酒瓶子一摔,就离席而去。他像从前那样纠集了几个人在放学路上堵住陈臣。
陈臣正在和女生嘻嘻哈哈,弹簧走上前去,一帮人把陈臣围了个密实。
弹簧直直地看着他,一个耳光狠狠地刮下去,骂:“你对得起白杨不?”
陈臣抬起头来,硬把目光顶回去:“有种就单挑啊!叫这么多人来看热闹啊?我跟她的事儿你管得着么?!”
弹簧再一耳光狠狠地刮下去,骂:“老子就管了!老子管到底!单挑就单挑!你们都给我滚开!”他冲周围的人一吼,把他们全都震得远远儿的了。
陈臣也红了眼,两人扭打起来,你死我活地在地上滚。陈臣当然打不过弹簧,他被双手反剪按到墙上,弹簧在背后压着他两只手腕和脑袋,像拷问似的:“说!你还敢不敢对她不好?”
陈臣嘴硬:“关你妈的屁事!”
弹簧就一脚踢他的膝关节内侧,他跪了下去,膝盖在墙上擦破了。“你个龟儿子再敢对她不好,我……我他妈废了你,你信不信?!”
弹簧狠狠地把他往地上一推,又啐了一口唾沫,然后一走了之。白杨知道这件事情的第一时间,冲去找到弹簧,就站在他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