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毕竟是蛙。厂子自然是这样的一口井。圈在一口井里的蛙们,终日为蚊孓大小的事,明争暗斗,鸡犬不宁。每年就为了一个评先进,子弟校的老师们争得脸红脖子粗——想来多好笑,但其实何处不是如此。
李平义和陈臣的父亲,都是子弟校的老师。李父和陈父搭配教一个班的语文和数学,多年如此,私下里却多年不和——倒不是李父的原因,李父为人平和,不爱争抢,教学认真,人际关系处得很好。每年先进名额就只有一个,其他人都争得面红耳赤,无论给哪个,这事儿都摆不平,干脆就给了唯一不争不抢的李父。
连续几年下来,李父极其无辜地,成了众矢之的。
3
陈臣父母离婚之前,两口子彻夜吵架是平常事。闹一整宿,陈父第二天耷拉着一副铁青的黑眼圈,去学校上课。学生们见他脸色不好,个个大气不敢出,只纷纷私底下认定:“肯定是昨晚打牌又输了,别惹他。”
隔了多少年了,我还能听人津津乐道地说,那次陈母到单位里来找陈父说和气,结果他在上课,办公室里,李父坐在那儿改作业,两人办公桌本来就隔不远,于是陈母就和李父聊起来了。
陈母话匣子一打开,越说越委屈,越说越伤心,眼泪花儿没忍住,“噼噼啪啪”往下掉。李父叹了一口气,一边劝慰她,一边站起来拿着纸巾递上去,拍拍她肩膀。这场面,刚好被下课回来的陈父见到,那脸色一拉,就阴了下来。
陈父目光冷冷地扫过李父,又扫过老婆,腮帮子咬得“咯吱咯吱”响,一凸一凹。他伸手一把将老婆拽到走廊上去,拉上了门。
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他俩吵架的影子投在办公室的墙壁上,越说越激动,动作夸张极了,好像剪影动画,办公室里面所有人都在看好戏。
两人显然说不到一块儿去,陈母气得当场就走,陈父也是烦躁地手一挥,轰然拉开办公室的门。
他一步跨进来,撞见所有人幸灾乐祸的看好戏的表情,两边都很尴尬,纷纷埋下了头。
陈父一屁股坐下来,越想越气,越想越气,那口恶气憋在胸口上,使他变成了一支箭,被愤怒拉了满弓,疾射出来,却找不到靶子。
最终他没事儿找事儿跟李父杠上了:“李老师,我说你安的什么心,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我家女人找上门来你怎么随便跟人拉拉扯扯的?”刚开始一个巴掌拍不响,李父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坐在那儿气定神闲地批改作业。陈父不甘心,得寸进尺,咄咄逼人,一手端着个茶缸,一手指着李父的鼻子骂。茶缸的水,左晃右晃,东洒西洒,终于泼在了李父正在批改的作业本上。
李父忍无可忍,突然站起来,一把夺过那只茶缸,“咣”的一声狠狠摔在地上,一句话没说,就这么定定地盯着陈父。那一声碎响,如此刺耳,震得所有人都抬起了目光,办公室一瞬间鸦雀无声。
陈父“你你你你你”了半天,气得手直抖,四顾半天,找不到台阶下,只得摔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