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十二年》第一章 平淡安宁的日子(2)

我的父亲是奴隶出身,他和千百万苦难的奴隶一样,每天在极为恶劣的条件下辛苦劳作,可是他以自己的勤勉和正直赢得了人们的尊敬,迄今为止,仍然在世的认识我父亲的人还对他赞誉有加。在我父亲的那个年代,黑奴们的工作也是有分工的:卑微下贱的、给人当下人的工作,一般是由来自非洲的黑人来做,像我父亲这样的人都是以务农为主。他一辈子脚踏实地,勤勤恳恳。他老人家还让我家的孩子都接受了教育,这在当时是我们这类家庭想都不敢想的。他还勤俭节约地攒下一笔财产,为自己赢得了投票选举的权利。小时候他很喜欢跟我们讲他年轻时的故事,尽管他一生仁慈善良,对他栖身为奴的主人的家庭也饱含深情,然而他对奴隶制却十分抵制,并时时为自身和同胞们低下的地位感到伤心难过。他努力向我们传递道德观念,并教育我们要相信,上帝是一视同仁的。当我身处路易斯安那州某个偏僻而又苍凉的角落,刚刚饱受一位老爷野蛮残忍的殴打,痛不欲生地躺在关押奴隶的小屋里时,脑海里突然出现了父亲的谆谆教诲,也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从那时起,父亲的话就成了我坚持活下去的力量源泉。父亲听天由命,走完了他卑微的一生,如今长眠在仙蒂山教堂的后院里,墓前竖着一块石碑,和他一样卑微、毫不起眼。

小时候,我主要在农场帮父亲干活,闲暇时读书,或者拉小提琴—那是我年轻时最大的乐趣,也是我的志向所在。在后来我不幸变成奴隶的岁月中,它还给了我很多慰藉。它给我,还有那些和我同命相怜的人提供了短暂的欢娱;它抚慰了我的灵魂,让我免于终日沉浸在痛苦之中。

1828年圣诞节那天,我和安妮·汉普顿结婚了。安妮也是黑人,她住的地方离我们家很近。婚礼仪式在爱德华堡举行,由这个镇上德高望重的法官蒂莫西·艾迪先生主持。安妮长期在仙蒂山生活,但工作的地方并不固定,有时在贝尔德先生的老鹰酒馆里,有时在塞勒姆镇的牧师亚历山大·普劳德菲特先生家里。后者是一位有教养的绅士,许多年来一直负责打理本地的长老会,他的学识和虔敬远近闻名,备受称赞。他宅心仁厚,安妮对他始终心存感激,还牢记了他的许多经典言论。安妮是个混血儿,她的血管中流淌着三个种族的血液,究竟是红色、白色还是黑色占主导地位,她也不清楚。不过三种血统混合,使她拥有了一种独特而又赏心悦目的容貌,显得与众不同。我的母亲也是个混血儿,只有四分之一黑人血统,安妮与母亲有些相似,但差别还是很大的。

1829年7月我刚过完二十一岁生日,已经长大成人,又要负起作为丈夫的责任,我觉得身上的担子一下子重了许多。我想,我必须努力了。尽管我出身贫寒、地位低下,想过上好日子并不容易,但我还是满怀憧憬。我决定好好干几年,攒点钱,盖所简陋的房子,置上几英亩地。在我看来,这样就非常幸福了。

从结婚那天到现在,我深爱着我的妻子,始终如一。我对我们的孩子更是宠爱有加,呵护备至;这一点是天下所有父亲的共同感受。说这些,我只是想让读者们知道,我曾经拥有一个多么幸福的家庭,后来却遭受了那么大的灾难,你们就能明白我当时有多痛苦,有多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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