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友松从护士学校毕业刚参加工作时,每月只有30多元工资,她从中拿出15元交给养母,自己吃穿用只留下20来元钱。她觉得这也应该,报答养育之恩嘛,天经地义。这15元,对胡友松来说,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可养母不满意,整天嚷着要她多给些。胡友松节假日回家吃餐饭,养母凶狠狠夺她的饭碗。胡友松是孺弱,是忍让,还是爱面子,怕家丑外扬?她自己也说不清,她没有过多地与养母顶撞。她克己退步,把每月给养母的钱增到20元。
照说,养母应该知足,应该体谅女儿的艰辛。可是,胡友松的退让,犹如抱薪救火。养母依旧恶狠狠地对她,除继续夺饭碗外,还惨无人道地折磨胡友松。她白日里无所事事,与人鬼混,夜里却吵得胡友松坐卧不安。胡友松白天的工作并不惬意,离开单位回到家里,本想静下来,好好梳理一下纷乱的思绪,沉淀一下烦恼,消除一下苦闷,可养母却偏不让她安宁。那老女人夜间特有精力,她寻衅骂人,借题发挥,若胡友松克制不理,她便敲盆砸碗,闹得鸡犬不宁。
那天夜里,胡友松实在困了,肉长成的人不是铁做的机器,她已经整整一星期没得睡个安然觉了。亮灯之后,养母依旧在骂,什么污秽不堪入耳的语言几乎让她骂尽,胡友松只是不理,一头倒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养母敲东西,拍桌打凳,她全然不知。极度的疲劳使她酣睡如泥。养母吵嚷到半夜,见胡友松居然若无其事地睡在床上,事不得逞,恼怒渐盛。于是,干脆冲过去扯起胡友松的辫子,提起她的头往墙上直撞。胡友松被养母这野蛮之举吓得大哭起来,从养母那双吐着凶光恶火的眼里,她以为养母是要对她下毒手了,于是,用带哭的声音,大喊救命。
半夜三更的小胡同里忽然传出呼救声,邻里闻声赶来,踢开胡友松家的门,一副惨状显现在人们眼前:胡友松披头散发,两眼红肿;而其养母却气势汹汹,咬牙切齿……人们对这位张宗昌的姨太太的为人早有所闻,今得见她如此惨无人道,众口一词指责了她。可老女人满不在乎:天下谁家没打过自己的女儿,犯得着你们狗扑耗子——多管闲事!
老女人大概不懂得法律,可法律不会原谅那些不懂得法律的人。派出所的人来了,他们“接”走了她——一个年近60还那么狂肆的老女人。
胡友松却走出了这个实际上已成为她的“泪水盆”的家庭。那天夜里,北风夹着细雨,纷纷扬扬,昏黄无力的路灯,被缠裹得似有似无。街上极少行人。偶尔有一两个穿着棉衣披着雨披的骑自行车的人匆匆而过,也都目不斜视,恨不得赶快回到家里,避开这令人难耐的寒风冷雨世界。可胡友松穿着一件单衣,一双浅口布鞋,踯躅在小胡同人家的矮檐下。刚走出家门时,她似乎没有感觉到太冷,离开了那个人情比冰还冷的家,她觉得外面似乎要温暖些。可是,冰毕竟不是水,单衣终究不耐寒。十几分钟之后,她全身被冷雨飘湿,寒风似鞭,抽得她直发抖。冷雨和热泪交织在一起,模糊了她那双即便在痛苦和忧伤时也显得美丽动人的眼睛。举目无亲,人间无爱,如此痛苦地活着,究竟为了什么?她牙一咬,大步向什刹海走去。她知道那里有一个入口,走不远便有一个临水的高坎,她可以在那里举身赴清池。人,大不了一死;人,终究一死。死在这皇宫附近的什刹海里,也是一种自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