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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戴河避暑的别墅,本来就是为中央的高级干部安排的,那自然不是一般干部所能住得进去的,而北戴河的北区,又是高级中的高级区,甚至连一般的部级干部,也没有那个福分。李宗仁却颇有些晚福,专为他安排的别墅,便在北区。纱窗、地毯、空调、客厅、餐厅、高级卫生间这些故不必说,最可爱的是别墅前那间别致的凉亭,确然是纳凉观景的绝妙所在。晨起在淡乳色的熹微中打一路太极拳,便可以尽情地在亭上欣赏那美妙无比的海上日出,看一轮火球在蟹青色的大海中冉冉升起,看海边的天和天边的海,看霞光辉映的海水和海水托着的云霞……傍晚时立于亭上,秦皇岛外那迎着夕阳结队归岸的渔船,桅杆林立,帆影斑斓,俨然一幅暖调的油画。
这天,已经是午后3点多钟了,胡友松还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席梦思太舒适,摄氏20度上下的温度,令人神爽意惬。屋外,阳光明晃晃的,倘不戴一副太阳镜,是颇难睁眼看世界的。室内的光线却很柔和,墨绿色平绒大窗帘,把阳光的九成威力都挡在玻璃窗外了。
李宗仁坐在沙发上,已经静静地坐了很久。他不愿拧亮床头灯,怕打扰了妻子的美梦:甚至连房间顶上的那盏光线柔和的珠帘吊灯,他也不愿打开。他知道妻子最不愿开灯睡觉。他凑近看了看手上那块瑞士欧米茄金表,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把手上那块表取下来,放在写字桌上。那块表比一般的表重些,无意中发出“咯”的响声。这声音正好惊醒了睡足睡够的胡友松,她随意打了个翻身。
李宗仁从茶几上的大红色罐头筒里,取出支中华牌香烟,划火点燃,缓缓地抽了起来。
“德公。”大概是划火柴的扑哧声再一次惊动了胡友松吧,她一骨碌坐起来,边揉着那双即便是惺忪时也很动人的眼睛,一边用带着几分娇嗔的口气说,“您又抽烟了。”她不愿意丈夫多抽烟,医生和护士无论从职业道德还是从感情出发,多是禁烟的“林则徐”。
“嘿嘿,今天,这是第三支。”李宗仁无可奈何,话语带着真诚的歉意和必要的说明。他抽烟,瘾却不大。有生以来,就在南京当代总统那几个月抽得最凶,到美国后,好几次几乎戒掉了,但没有下决心,藕断丝连。他的烟量随情绪变化而增减,平常一天,有七八支,也就可以了。
“那位著名的美国作家斯特朗,不是说今天下午要来访问您吗?”前天,他们在海边遇上安娜?路易斯?斯特朗。那位热衷于报道中国问题,撰写中国人物的女记者、女作家,一遇上李宗仁夫妇,便引起极大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