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个观音菩萨。”李宗仁把目光从胡友松身上收回来,感慨地呷了一口茶。他喜欢喝茶。红茶、绿茶,他都喜欢。年轻时在广东驻防,连“功夫茶”他也喜欢。
“您也是观音菩萨。不,不,您是关公脸,菩萨心!”胡友松拈起一粒瓜子仁,也不往嘴里放,又说:“你给我讲过故事:那年,你还在当旅长时,在桂东南一个什么地方,为严明军纪,你下令处置过一个被抓回来的逃兵。你为这事难过了半个月。”
“是啊,人心不是铁做的。每想起那件事,我心里总不好受!所以事隔几十年了,我还专门讲给你听,我这是一种忏悔啊!”
“不说这些,不说这些了。”胡友松见李宗仁那倏忽由晴变阴的脸色,她深怕引起丈夫的难过,便赶紧把话题岔开去,“您看,车快到彩亭桥了。”
李宗仁喜欢回忆往事,胡友松则怕他沉溺于过去。人老了,回忆往事时,常常难于自已,有时激动喜悦,有时感慨唏吁。当然,李宗仁毕竟能克制,他顺着妻子的意,把话题打住,转身朝车窗外望去。7月的华北平原,果然是生机勃勃的火热季节,打场的,下地的,赶车运粮的,烈日下那些扎着白头巾,穿着青布衫的农民,一个个脸膛红得发紫,亮得流油。夏收夏种,农民一年的节骨眼啊!“农民真辛苦!”李宗仁感慨地说,“我小时跟大人下田干过活儿,南方的农民,有时整天泡在水田里,比北方农民更辛苦。”
“农民真好。农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在农村医疗队的时间虽不长,只到过通县、延庆和怀柔,但几处的农民都诚恳,最体谅人。”胡友松和李宗仁一下把话题扯到农民,拉到农村,气氛由是为之转变,情绪像消除了阻滞重新启动的车,渐渐地又顺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