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胡友松只享受了不到八个月。爱情和事业,在概念上是风马牛不及的两码事,在胡友松身上,似乎不可分割。她和王大夫感情的破裂,致使她无法再在积水潭医院工作下去。政治声誉上——“一个和右派分子相好过的女人”,像一块巨石,压得她眼冒金星;生活上,与热恋者感情的中断,使她睹物伤情,难于自已。正当她在痛苦中挣扎时,一纸决定,把她调到京郊通县的农村医疗队。那时候大概还没有毛主席的“六二六”指示,但农村确实缺医少药,农村需要医务人员。
她承诺了,承诺得并不勉强!不承诺也要承诺的。这地方,她必须得离开,命运的安排,谁也无法抗拒。
她走的时候,适逢元旦。医院里照例要开个联欢会,各科室之间,拉些节目,让劳累了一整年的医生护士们快乐快乐。胡友松是被调去“支农”的少数几个人之一。过惯了城市生活的人,一谈起农村,便如同谈虎,害怕极了。那几个和胡友松一并被“派遣”的人,个个都满腹心事,一脸愁容。唯有胡友松神情似有一种解脱的轻松。当节目拉到他们科时,她自告奋勇走上台去。她要亮一手——给大家朗诵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的几段朗诵词。到积水潭医院八个月来,她一直保守着一个秘密——她是北京市业余朗诵队的队员。她曾经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著名演员朱琳门下学习过两年朗诵。
结果,她大获成功。她把《东方红》的几段台词串在一起来朗诵,流畅自然,声情并茂,台下便报以热烈的掌声。这也许是胡友松有史以来第一次获得这么多掌声。然而,这掌声却勾起她心中的酸甜苦辣,这么好的医院,得离开它;那么好的人,也分了手……
是不是从小就受过苦,因而并不怕农村的原因,胡友松也说不准,但她确实不怕,她觉得世界这么大,哪儿都有天。她真格的打算到通县去过日子,积水潭这环境,她不能再待下去了。她到派出所去迁户口,连户籍警都大吃一惊:“你真的要到那安家落户?傻瓜,谁还不把去农村的事当做走走过场?”
通县离北京市不过几十公里,人情却大不一样。农民太质朴,太诚实。她在那里给农民治病,也得到农民的温暖、体贴、关照。她觉得通县这块天地,风很和,地很净,阳光很明艳。也许又是命运在作怪,她的这种舒心惬意的日子,只过了两个多月。
1965年,是一个几乎所有中国人都最听话的年份。人们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中国这块土地上很可能会有一场人为的大地震。这种预感,使人们在惶惑之中,失去一部分思维。又是一纸调令,一个电话,胡友松只得卷起包袱返回北京。她被安排到复兴医院,干她的老行当。她对于这次突然调动,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