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如果你们再有孩子会不会有自闭症。医生说。自闭症每年都在增加,很快就会达到人口的百分之八。但是,医学界一直不知道病因在哪里,所以也就不知道怎样可以避免。或者你们可以做一个DNA检查,看看是不是你们两个人的基因有问题。但即使基因没问题,也可能有自闭症的孩子。而自闭症的兄弟姐妹,患有自闭症的几率很高。
女人的目光,一直盯着医生那双手,那双手硕大而柔软,无能为力地摊开着。
他越来越沉默,她越来越悲哀。
怎么办呢?她知道自己不能总是这样。她需要解脱出来。她去过教堂,也去念过佛。她坐在信徒和教徒之中,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孩子,教父对她说,只有有了信心,你才能卸下你肩头的重担。如果没信心,你就不能得到解脱。
她没有信心,甚至精神都不能专注。她经常感到自己飘在空中,心里好像什么事情做错了,什么地方不对了。是什么呢?她问自己,没有答案。
——女儿在风扇的转动中,慢慢地合上眼睛,睡着了。女人洗了澡,换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衫。站在射顶灯的阴影里,女人的身影清冷单薄。她把一头散乱的长发梳理好,盘在脑后,盘发的双手细长而柔软,露出一张干净而清秀的脸。女人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今晚她不怕失眠,虽然女儿确诊的这一年,她没有过一个安稳的睡眠。即使躺在床上,她的身体也是僵硬的,好像一堆骨头放在床单上。有时她很想与床单融为一体,她想象着,如果能贴在床单上美美地睡上一觉,该有多好,然而她越是这样想,肌肉就绷得越紧。骨骼就像风扇的架子,生硬而桀骜不驯。
大概在一个月之前,她发现了丈夫的异常。那天她正凄惶地站在窗前,盼望丈夫下班。丈夫最近回来得越来越晚。以前回来后,他会看看她,抱抱女儿,那是她一天里最温馨的时刻,在那一刻,她会忘记女儿的风扇,他们还是这样和谐而温暖的一家人,还是,她这样对自己说时,好像现实只是一个梦,梦醒来,女儿是一个正常的小孩儿,懂得享受鲜花、太阳和快乐。然而这种温暖突然消失了。她望见丈夫从车里出来,进了家门,只叫了一声,我回来了,就钻进卫生间洗澡。你去哪里了?她问。丈夫不耐烦地说,加班。加班可以喝酒吗?她发狠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日子太好过,要庆祝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丈夫奇怪地问。你不喝酒为什么洗澡?她咬牙切齿地说。女儿都病成这样了,男人还有心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