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的冲击》大事件(1)

传统故事凭借其传统的线性结构存在了很长时间,因为它们的确奏效。它们似乎照搬真实生活的形态,从出生到死亡。如同呼吸或做爱,这些故事有起有伏,有开头、中间发展和结尾。虽然这些现在看起来再自然不过,这种为人所熟悉的形态真正成为故事的默认架构却是人类历史发展进程中相当后期的事情,直到经文和书卷在古希腊等精通文学的文化中出现。

《圣经》(至少《旧约》部分)中的故事采取的是另外一种讲述方法:它们依照口述传统,讲述者的主要目的就是让人们融入正在描绘的情境。信息和道德观念的传达主要是通过对比两个角色或两个国家—一个得到神佑、一个遭到天谴。史诗以及后来的戏剧则采取了更为线性的叙事模式,更容易让我们将其和书卷或线装书联系在一起。它们有开头,有结尾。不管我们进展到故事的哪一段,都清楚自己已经看了多少页,还有多少页没看。我们翻到了书卷或线装书的哪个位置,也显示出距离结尾还有多少页,情感体验完全因时而动。

亚里士多德是第一个(但显然并非最后一个)确认这类故事主要结构的人,他就像黑客逆向处理一项电脑程序一样对此展开分析。我们很有必要搞清楚他所发现的故事原理,因为政府、企业、宗教人士和教育者至今仍试图运用这一原理教育和影响我们的行为模式。更重要的是,它们对于那些能抵御其魔力的社会成员已不再奏效。这样一来,故事的讲述者不得不直面“当下的冲击”。

传统的线性故事之所以奏效,原因在于它们能够创造我们可以辨识的角色,将其置于危险境地,再让他或她寻找出路。我们在故事中结识俄狄浦斯、天行者卢克或探险者朵拉。有事情发生了,这就相当于一个肇因,于是角色就踏上了寻找之旅:俄狄浦斯想知道自己的真实出身,卢克想救出莉亚公主,朵拉想把小青蛙送回家。于是角色就做出了一连串选择,结果使自己陷入越发危险的境地:俄狄浦斯想找到并杀死谋杀拉伊俄斯国王的凶手,卢克成为一名反抗帝国的绝地武士,朵拉拉上她的伙伴猴子布茨一起带小青蛙穿越恐怖的森林回家。故事每发展一步,角色就面临更大的危险,也相应地带给受众更多的紧张情绪和悬念。

就在受众极度焦虑,几乎快要忍不住跑出电影院或把书籍扔到墙角时,总算迎来了大逆转:俄狄浦斯发现他苦苦寻找的凶手就是自己,卢克发现黑武士达斯·维达竟然是自己的父亲,朵拉发现自己就能够破解那个丑八怪之谜。最终,主人公完全觉悟,紧张状态得以彻底放松。俄狄浦斯弄瞎了自己,卢克把快要死去的父亲带回正义的一方,朵拉也把小青蛙成功送回了家。最重要的是,观众的精神获得了净化和慰藉。旅途结束。我们之前越紧张,上坡时路越陡,下坡时就越感到舒畅。

约瑟夫·坎贝尔称这种组织故事的方式为“英雄历程”,如今这也是我们理解世界的方式。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线性结构本质上十分逼真,或者我们可能已对它太过习以为常而依照这种方式来面对发生的事件和出现的问题。无论基于哪种原因,这种结构的确能够非常有效地向已经入迷的观众传达任何一种价值观。原因在于,如果我们追随主人公进入险境,随他一步步进入到更大的悬念和焦虑状态,我们会乐意接受他给出的任何解决方案。阿诺·施瓦辛格找到了一种能杀死异形的新型武器,电视剧《法律与秩序》中的调查人员运用心理学技巧让连环杀手的自我和本我互相矛盾,《欢乐合唱团》中的孩子们最终发现友谊比赢得比赛更重要。我们越紧张,就会越依赖故事讲述者给我们提供的出路。这就是为何他们能植入任何价值观、理念或道德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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