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罗什富科 -利扬库尔公爵( Duc De La Rochefoucauld-Liancourt)入神地盯着海湾那边。站在曼哈顿最南端的炮台公园( Battery),眼前的景色让他心潮澎湃:“在散步时,我的目光立即被这个伟大的港口所吸引,船只进进出出,川流不息。”放眼望去,他看到了新泽西湿软的海岸、布鲁克林的峭壁悬崖,以及史坦顿岛上郁郁葱葱的山坡,这些山坡正位于范德比尔特家农场的上方。哈得孙河的河面上船只熙来攘往,或者扬帆大海,或者出海归来。码头旁也是一番热闹景象,船只忙着起锚或停泊。他感叹这番景象让炮台公园“成了无与伦比的散步场所”。
1795年,他横跨大西洋来到北美,在这里自我流放了三年。当时的美国尚处于文明的边缘,还是一个农业国家。全美仅有 5座城市的人口过万,全国总人口只有 400万,其中每 2 500人中仅有不到 10%的人口生活在城市,而且这个数字在几十年内一直没有变化。大多数人居住在农场、村庄,散布在大西洋海岸的码头上。
在大西洋的另一边,欧洲正在经历剧变。在法国,雅各宾专政期间国王被处死,数千人被送上了断头台,周边君主政体派出大军压阵,企图粉碎革命。而在美国则是另一番天地:拉罗什富科 -利扬库尔公爵在美国的三年期间,国家战争英雄乔治·华盛顿主动退下总统舞台,放弃了第三次连任的机会。尽管存在一些激烈的政治辩论,但当约翰·亚当斯( John Adams)在 1797年就任总统一职时,社会上并未因此引起任何骚动。这是一个和平、稳定的共和国,其领导人宣讲的是尊严、为民服务和古罗马的例子。
在看着纽约港熙来攘往的船只时,真正让这个法国人感兴趣的并非政治,而是经济。拉罗什富科 -利扬库尔公爵一再注意到美国人“激昂的进取心”。当他转身漫步到百老汇大街,经过比肩接踵的商店和车间,听到建筑工人们的叫喊声和用锤子演奏出来的音乐时,他惊讶于每个人似乎都怀有“快速致富的梦想……很少有人满足于现状”。
正是公众高昂的情绪和美国人逐渐显露的个性,让拉罗什富科 -利扬库尔公爵对这个国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写道,美国“注定会成为一个强大的国家,没有人能阻挡她的脚步”。就当时来说,这一预言的实现还显得太过遥远:尽管国家幅员辽阔,但人口非常稀少,军事系统尚只有雏形。不过拉罗什富科 -利扬库尔公爵大胆地预测,她将获得“一定程度的繁荣发展,将会成为欧洲的竞争对手,或许会战胜欧洲”。
但对这个年轻的共和国来说,还有一个障碍挡在了自己命中注定的繁荣之前。作为一名久经世故且好奇心切的旅游者,拉罗什富科 -利扬库尔公爵注意到纽约繁忙的港口优势和劣势并存。世界暂时的混乱无序(法国与其敌人正在开战)给了美国商人以机会,让他们成了各国货物的运输者。欧洲港口曾一度对美国人关闭,不过现在也对他们敞开了大门;而竞争对手的商船队或者停泊在港口,或者被迫参战。但美国人与外部的贸易往来相对较少;商人们选择从纽约前往欧洲或加勒比海,而并非从巴尔的摩或波士顿。况且,美国出口额中的半数是将从海外运到美国的产品再出口,而不是销售美国自身的产品。
拉罗什富科 -利扬库尔公爵警示道 :“除非建立牢固的基础,否则国家的商业繁荣将难以为继,而国家的商业基础就是其农产品和工业产品。”但美国的工业产品基本上是在当地自给自足,并无多余可以出售。一个半世纪以来,英国的殖民统治一直将北美定位为英国工业品的原材料供应者和消费者。因而在殖民统治期间,美国的外贸是国内贸易的四倍,每个港口都堆积着来自内陆的农作物和原材料,等待运往国外。即使在当时,外贸依然是国内贸易的两三倍。美国的港口就像是断线的珍珠,与欧洲的贸易往来让它们闪闪发光;但在和平到来之后,它们依然是散落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