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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承欢打来电话的时候,黄培生正忙得不可开交,他升职了,要搬去新的办公室,才不过几年,杂七杂八的物品已经足够收拾半晌。
她跑来帮忙,她说他们刚买的新车还有三天就到了,他说:“好啊,等车来了,我带你自驾游,走远些。”她说:“还有啊,我们是否该要个孩子了?”他的手顺着她的脖颈滑下去,坏笑:“现在要,好不好?”她嗔着他的坏,躲开他的手。烟火生活,安稳妥帖。
可,那是最后的安详了,他来回搬着东西,想到那摞资料时,急匆匆跑回来,她已经看完了。
举着那个文件袋,她说:“你调查我?”发出来的声音冷、硬,像是被人攥住喉咙硬生生挤出来的。她是想镇定一些的,但是,话还没说完,泪就奔出来。他吓坏了,扑过来想抱她。他以为她会拒绝,就用了很大的力气,她却丝毫没反抗,他像是抱住了一个冰人。
他领着她的手回家,她不反抗地跟着他。他买的饭,她都听话地吃了,甚至乖乖洗了澡去睡觉。
他不知道她的心,从空旷到悲伤到绝望,一个晚上,揉碎了,拼起来,再揉碎,那些白纸黑字的东西有着如此杀戮的力量。那些她努力尘封起来的过往龌龊地在她面前蹦跳,她躲不过去,眼看着它们一下子戳进她的心里,任是她努力地找,也看不到。她侥幸地以为它们逃跑了,它们却又蹦出来,狠狠扎她一下,又没了影子。一夜,一次次炼狱,她躺在床上,死过去,又活过来。天明的时候,她的心已裹了一层茧,冰冰的。
6
黄培生感觉到了她的冷,试图温暖她。夜很黑,所有的灯都暗着,他看不到她的脸,他的舌头毫无章法地探进她嘴里,触到的是她冰冷的牙齿。他摩挲着她身体的敏感部位,却像是掠过干燥的沙漠,他开始有眼泪流出来,落在她的眼睛上,唇上,身体上。他想打开她,她是干涩的,他不管,乱吻下去,想着润泽她一点点,除了要她,他找不到任何通向她的道路。
还是有最后的高潮到来,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趴在她的身上,充满了恐惧。
林承欢的声音冷得像冰,她说:“离吧。”
黄培生仓皇地下床,穿鞋,开灯,每一个动作都有些夸张,他的心里铁马冰河地乱,却不知如何抚平。他说:“我是爱你的,我能理解你的过去,保护你的现在,相信你的未来,这些不够吗?”林承欢那边没有一点儿回声,屋子里静得只剩下钟摆的声音,一下,一下,响得人心里发慌。
他到天明才睡着,这一夜,他说了很多,他以往的不踏实,他知道这事情之后的心疼和纠结,还有他如今的安稳和长久相伴的渴望。
林承欢说:“睡吧。”他听到她语气里的那一点软,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他确定他是爱她的,比他想象的更爱。
7
他睡醒的时候,林承欢已经不在了,桌上是一份离婚协议书,她说:“你逼得我只有离开。”
如今,黄培生才觉得这城市的大,他找不到她。单位,公园,等他奔到车站的时候,林承欢乘坐的火车还有半小时就开了。他远远地看到她,拨开人群奔过去,她站在那儿不动。黄培生伸过手去的时候,她攥住了他的中指,试图把他的结婚戒指摘下来。他想收回手去,竟是做不到。她用了全身的力气捏着他的中指,他意识到她的意图时,那么大的男人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立时就哭了。
他没能拦住她,她说:“给我时间,我需要复原。”她曾经是一只毛毛虫,在变成蝴蝶之前,孤单地在茧里经过抵死挣扎,所有的苦痛,只有她自己懂得。破茧而出之后,她选择了遗忘,武装了最美的衣裳,是他狠心给她剥去。
她检票进站,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她是恨他的吧。她做了那么多,走了那么远,无非是想要一段新的人生,他本可以成全的,偏是吝啬。
可是,他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他是多想陪她走这一段路,一段最遥远的路程,来到以前出发的地方。
生活,永没有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