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暗中,我们并排睡在一起。妈妈靠着墙壁,旁边是爸爸,然后是一道灰色的羊绒窗帘。夜风缓缓吹过,窗帘飘了起来。窗帘这一侧是我,然后是一个空位,然后是弟弟布鲁诺,然后又是一个空位,最边上是小娃娃们。每个空位都代表一个死去的孩子。我们一起睡觉,一起做梦。布鲁诺早起的时候会说,他梦到月亮从天上掉了下来,他爬上树,把月亮放了回去。妈妈会说,她梦见肚子里的孩子变成了一只鹅。而我也会告诉他们我梦见了什么:一只怪异的车轮从山上一直碾下去,越变越大,就像雪球一样,所有生灵都被它压得粉碎。爸爸说我们心理不正常,除了几个小娃娃以外。
“你难道就不做梦,爸爸?”我问道。
他穿上外衣,笑了起来:“也许会做。不过从来没梦到过什么轮子、月亮和鹅。”他把手放在妈妈圆滚滚的肚子上,学起鹅叫来:“嘎嘎嘎。”妈妈轻轻捶了他一下。
“那梦到什么了?”我问道。
“梦到你了,梅尔。你在绕着房子转,一边转,一边说着什么。被时间遗忘的孩子。你的两只手像小鸟的翅膀一样抖动着,但手里什么也没有拿。”
“这个梦是什么意思,爸爸?”
爸爸眨了眨眼:“意思就是,屋子还等着你打扫,谷子还等着你去磨呢。忘了吗?” 弗格斯在清晨的寂静中醒了过来。一个梦中梦——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孩儿欢笑着,两手不停地抖动着。画面渐渐消失。卡丝肯定又说梦话了。墙壁很薄。他坐起身听了一会儿。似乎没有什么动静。
今天是星期六。他还记得,钟表上显示着6:10。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射进来。他闻到了空气中的清爽。
毫无疑问,他今天要好好狂奔一次了。
他下了床,脱下睡衣,几秒钟后便穿好了短裤和运动衫。那是妈妈给他的生日礼物,一件亮红色的运动衫,上面印着一只黑色的美洲豹,矫健而迅猛,但已经褪了色。
刷牙只用了三十秒。洗脸池旁放着乔伊的手表。他捡起来,戴在了手腕上。
他出了家门,沿着小巷快步走到街上,转个弯,经过一所小学,然后朝着街道尽头的最后一栋平房走去。那里的道路开始变得崎岖不平。弗格斯在那儿停了下来。
他甚至看得到自己的呼吸。鸟儿的叫声有些刺耳。
他弯下腰,开始拉伸韧带。腿筋很紧,脚跟有点儿刺痛,后背上的感觉就像是躺在螺丝锥上睡了一晚似的。
弗格斯跑了起来。爬坡时速度很慢,山坡好像磁铁一样向后拉扯着他。
老天,我干吗要这样做?他两腿发沉,每喘一口气便觉得第二口再也喘不上来。每当有人问起他跑步时最痛苦的是什么,他的答案总是那句话:最开始的一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