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把我送到哥哥家的楼下。当我跟你说了“再见”时,你仍然不动,你先是说:“明天我还钱给你。”我一听觉得真糟,要是她们看到你把喝咖啡的五十块钱放到我的柜台上,然后既不说存也不说取时,她们会如何地审问我?
“不用。”我说。
“那么,我还能去找你吗?”
你瞧瞧,你多傻,居然这么问,于是我说:“为什么要去找我呢?”
“不能?”你的眼睛马上睁大了,脸颊马上红起来,神情由腼腆变成了严肃,“不可以找你了?”
我于是轻轻地笑了:“为什么不打电话呢?”
我看见你站在那里,于是转身离开。我在跑开的时候想象你颀长而单薄的身影站在寒冷的冬天里的情景。从那以后,每天我路过楼下的时候,不管下不下雪,不管有没有风,我都不觉得冷,我能感觉到你站在那里,用炽烈的目光帮我驱赶寒冷。
你后来告诉我,你被一道霞光击中了,你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笑,你说我的笑容是那般晶莹透亮。只有你会用“晶莹透亮”来形容我十多年之后重新绽现的笑容。你站在我的楼下有一个钟头之久,可是我没有发现,因为我不能从五楼看到楼下,事实上我不敢看。
我长到二十二岁第一次跟男孩子约会,我脸色绯红,怕暴露心迹,一进门就躲进房间。那时我的哥哥还没有调到上海工作,即使我那样不露声色,也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他过来敲我的门,他问我:今天晚上进修学校不是没有课吗?
我不肯打开房门,隔着房门用显示自己没有做亏心事似的声音理直气壮地回答他:我就不能去看电影吗?
事实上我的手脚和神情已经泄露了我的秘密。哥哥喜忧参半地离开我的房门。
他喜的是,我能够主动跟生活接触了;他忧的是,我这样一个古怪的女孩子会有男孩子喜欢吗?如果对方发现我是个不会笑的姑娘,是个有着怪癖行为的姑娘,那么他还会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