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讲件往事。20世纪90年代我在德国读书时常去邮局,寄封信函、递个包裹、领取奖学金都要通过邮局。但我去邮局总要排好长的队,有时刚排到窗口,工作人员就放一个牌子“有事”,我就得重排另一队。等好不容易排到了,说不定又吃“闭门羹”。可是听里面欢声笑语,不像在干活。我搞不明白了:都说德国人素质如何高,怎么邮局效率却这么低呢?一打听才知道,德国联邦邮政(Deutsche Bundspost)原来是“衙门”,戴着官帽子,端着官架子,难怪服务如此差劲。后来德国人也忍不下去了,从1995年开始邮政民营化改革,成立德国邮政股份公司(Deutsche Post AG)继续经营邮政业务,而把电信和汇兑业务归入拆分出来的两家新企业——德国电信和德国邮政银行。结果立竿见影:官衣一脱,招牌一换,大家面貌一新,全都卖力干活了,效率马上提高一大截,因为干好干坏不一样了,谁敢接着混铁定被轰回家。
德国邮政改革充分说明,政府做不好的事,发动社会力量去做未必更糟;凡是市场能做好的事,政府只负监管责任,把公共服务做到位就行,不要插手企业经营。如何创造财富是企业的事,政府不该包揽。如这次拆分中国铁道部,就是把政企职能分开,政府部门监管企业,企业按市场规则运营。中国铁路总公司就是一家新型国有企业,它要和航空公司、水运公司、汽运公司展开公平竞争。
要实现小政府大社会目标,有两件事必须要做:
第一,事业单位要转制。
政府只管经济中的30%,其余70%要放开。这里有很重要的一个信息:凡事业单位,国家都会放开,事业单位都要进行企业化改革。等事业单位企业化改制完成以后,原来吃财政饭的这批人政府都不管养了。这又是一场巨大的变革,事业单位人员要靠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了。在市场竞争大潮中,能生存的就活下来,不能生存的就会被别人并购。改革必定是这样,因为政府已经养不起这么多公务员,更养不起这么多事业单位。
第二,向既得利益开刀。
中国的改革已步入深水区,受困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各种利益牵一发动全身。但中国必须深入改革,背弃改革中国才危险。而政府是改革路线的执行者,官员是改革成果的受益者,他们在制定具体政策和执行措施的时候,能不比照自家人鞋后跟画线吗?如此庞大的政府机构和冗员,一定要撤一批、裁一批、留一批。但他们中谁能说:“我们是改革政策实施者,更是改革利益既得者。我们准备自我牺牲先铺路,你们要踏过我们的身体向前进?”现在有几个真心动刀切自己肉的?又有谁肯把吞下的好处再吐出来?即使一个人有勇气去做,周围的人能答应吗?“与虎谋皮”在历史上从来是高难动作,搞到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是常事。能以改革把历史推进一小步的人都会流芳百世,哪怕失败了也是英雄。要充分理解改革的难度 ,尤其是向既得利益开刀的危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