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当时由美联储主席威廉·麦克切斯尼·马丁领导,他于1951年由当时的美国总统哈里·杜鲁门任命,一直干到1970年卸任。跟当时联储理事会各位理事一样,马丁也是银行家出身。也许当时的经济跟现在相比过于简单,但由于缺少经济学家,美联储的政策多体现主席的个人色彩。[26]马丁认为,经济学家的预测行为挑战了过去预言家式预测的准确性,这对预言家也许是一种冒犯:“如果让我自己作决策,我不会被此类分析牵着鼻子走。”[27]他也感到经济学家缺乏中央银行家所应具备的实践经验。
沃尔克作为一名经济学家,他所撰写的周报,哪些人经批准能看,哪些人不能看,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在马丁掌舵下的美联储,这一点毫不奇怪。难怪沃尔克的妻子芭芭拉揶揄他:“让你撰写,却不批准你读。这帮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28]
芭芭拉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有着一头深色的短发,但她却总自嘲为蓬头垢面。她曾在布朗大学彭布罗克女生学院读书,主修的是对上帝不敬的学科。当时他们结婚还不到两年,芭芭拉对丈夫通宵急就的周报一点也不感冒。沃尔克知道她对美联储的看法是对的,其实她对所有事物都有正确的判断。僵化的官僚体制会把人拖垮。但他仍深知,尽管他仅仅是个经济学家,但他为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起草的备忘录是有用的,因为那些记录是他作为公开市场交易台观察员的真实反映。他就像是来自前线的战地记者,所描述的情景是可信的。他还以卢萨的记录员和资料库的身份,参加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会议,“坐在那儿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联储理事会的成员,真是妙极了”。[29]
沃尔克起草的备忘录中事实和数据林立:证券的买卖数量、价格,买方和卖方各是谁,也许最重要的是交易商对利率近期走势的预期。不管债券价格是涨还是跌,交易商都是靠预测利率升降来赚钱的。他们凭着在上涨前买入、在下跌前卖出获利。沃尔克很关心细节,特别是预期和行为之间的关联度,并觉得把这些碎片信息整理好至关重要,就像他在孩提时代制作飞机模型一样。每一架飞机,无论其材料是巴尔沙轻木还是纸,都用橡皮筋转动螺旋桨提供动力,平衡得恰到好处,可随时放飞。
联储的交易室是经济研究和真实世界之间的桥梁,沃尔克跨越两边,乐见全部。直到1957年,他在交易室都还只是一个信息报道员而非操盘手。也就在那一年,他朝真实世界的实际操作又迈进了一步,加入了大通曼哈顿银行。大通曼哈顿银行的名称取自美国内战时期亚伯拉罕·林肯总统的财政部长萨蒙·蔡斯(“大通”是银行的中文译名,是萨蒙·蔡斯的姓氏——译者注),以及由美国建国初期的副总统艾伦·伯尔创办的曼哈顿银行。伯尔就是在美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决斗中枪杀了美国首任财政部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的那个人。
跟在联储连一份备忘录都运转得如老牛拉车般的官僚体制完全不同的是,各种想法能像特快列车一样在大通曼哈顿内传递。沃尔克在经济研究部门工作,但作为银行高层每周例会的组织者,他能直接接触高管。他为集团起草的综述提升了他在高管中的声望。这一经历最终促使银行总裁乔治·钱皮恩给沃尔克打了个电话。
钱皮恩于1933年加入大通银行。他请沃尔克来办公室讨论一下他最新起草的备忘录。钱皮恩一定是对此前了解到的情况非常满意,他说:“坐一会儿吧。我挺担心我们的国际交易头寸。看起来我们的竞争力在丧失,也许这对美元会有影响,你怎么看?”[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