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只听见母亲拥着儿子坐在床上看菜谱,这本印满了彩色照片的菜谱是儿子最早的启蒙书。他们俩一问一答:“走油蹄髈好吃?”
“好吃咯!”
“糖醋排骨好吃?”
“好吃咯!”
想起来有些奇怪,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母亲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津津有味地陪我看过菜谱,只有一把戒尺紧握在手,逼我背诵:“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背这篇《汉书》卷四十三《郦食其传》是我最愤恨的了,远比《三字经》拗口难读。背到最后,母亲总归还会加上一句:“记住,无论是国家还是家庭,这都是顶顶重要的呢。”
喉咙口的疼痛一阵紧一阵,母亲和儿子的笑语让我无法入睡,于是夹着被窝睡到挂着父亲遗像的客厅。我感觉到,父亲慈爱的大手覆盖在我的眼睛上,疼痛渐渐离我而去。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父亲从苏联带回来的那台笨重的无线电“嘟、嘟、嘟、嘟—— ”地叫了起来,睁不开眼睛,睁不开眼睛……年轻的母亲穿着一身花布旗袍,悠悠地来到我的面
前……
她说:“起来了,太阳升起了。”
“…… ”
“起来了,该要上学了。”
“…… ”
“起来了,要吃饭了。”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然而,房间里一片寂静,至于父亲从苏联带回来的那台笨重的无线电,大概老早就被扔在阳台上,任凭风吹雨打变成灰烬了呢。这时候一口冷风撞进喉咙里,我开始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