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不适宜步行的城市,也同时意味着它不适合居住。川流不息的环路。耳膜震动汽车穿梭的声浪,空气里遍布灰尘。在一个机械世界中的碎裂及无法成形。隔膜重重。对抗和服从。走过大风呼啸的地铁通道,一边是乞讨和流浪的人,一边是华丽的广告,充斥商品、繁荣、时尚、交易、明星、娱乐。
灵与物不平衡的世界。肉身寄身于狭隘缝隙。一号线车厢,陌生人温热的皮肤,层层气味汇聚成浑浊而滚烫的河流。人群对着手机无所事事,或紧紧攥住手里的各式行李。发亮的屏幕里跳动游戏和新闻。有人开始入睡。有人拿出了食物。无法言说的处境。各自封锁的过去和未来。正在呼啸而过的此刻。
如果相信世界是由类别、主义、口号、观念组成,那么这个“世界”与我们之间的关系无疑是虚假而苦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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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与M见面。
程序始终一样。先在固定的咖啡店喝茶,然后去他选择的餐厅吃饭。雍和宫旁边这家小小的西餐厅,位置隐蔽,很久没有来过。认识他已有十年。
他跟我谈身体最近的不适,对工作看法的转换,在做的事情及一些疑问。见面总是在探讨,大半他说我听,多年不变。等我们彼此老了,还会这样吗。我们仿佛正在成为某种意义上真正的朋友。中性,理性,智性,这三点在逐渐变成关系的全部。而这些在相识的最初并不明确。
我看他由之前暴烈不定的男子,变成现在偏向素食略带厌离之心的人,觉得自己大概也是在这样地变化。仿佛是彼此的镜子。
二十多岁时的恋人或朋友,大多年龄相当,或者比自己还小。过了三十岁之后,和年长许多的人交往深入,有些相差十岁以上。和他们在一起,才觉得交流顺畅。他说,宗教禁忌自杀,自杀要受到惩处。人不能逃避为自己的生命负责,要偿还清楚,即便谁都知道逃逸最轻省。人们询问自己是否有自杀的勇气,其实是在索要逃逸的勇气。在一座牢笼里,很多人都在服刑,你决定逃脱。但你最终能逃到哪里。逃出去之后,是彻底的自由,还是被抓住后更长久的惩处。围绕生死问题,重要的立足点仍是我们对于时间的看法。即一件事情的结束是代表终止,还是代表再一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