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其实早已是暴风骤雨般地变化着,自1840年后,中国已经变质了,只是和毛泽东尚没有关系。距离毛泽东最近的动荡是1910年4月,长沙发生了饥民暴动,饥民开始只是请愿,盼着官府能给点吃的,但即使是这种最基本的要求都被清政府断然拒绝,他们的手段就是直接出兵镇压,镇压引发暴动,但最终统治者胜利了,大批暴动者被砍头示众。清政府对洋人卑躬屈膝,对自己的下层人民却是残忍无比。
消息传到了韶山,大家愤激地议论了好几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人对这件事逐渐淡忘了,又去忙碌自己的小日子了,毛泽东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他觉得那些参加暴动的人都是善良的老百姓,只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起来造反,结果无辜被杀,这使他很痛心。几十年后,他感慨地说:这件事“影响了我的一生”。这是伟大的觉醒,上帝之所以是上帝,就是因为他将世间万事万物都当作他自己,佛陀之所以至尊,因为他把天下人的痛苦当作自己的痛苦,毛泽东之所以是毛泽东,就是因为他把中国人的苦难当作自己的苦难。任何探索毛泽东的人都需要回归到那个时代,那个毛泽东少年时代的中国,底层人吃不饱,上层熟视无睹,中间阶层由着命运分化。
研究中国问题的大部分学者,都没有抓住中国社会的主线,所以看上去头头是道,其实都是盲人摸象,似是而非的东西太多。实际上,在袁隆平水稻良种和化肥普及之前的所有中国的历史中,粮食问题一直是中国社会的主线,不明白这一点就无法直面中国历史,也无法理解中国历史。鸦片战争之后的中国多了一个内容就是工业化,粮食问题第一,工业化问题第二,这就是中国历史的纲,纲举才能目张。其他的道德判断得不出太多有意义的结论。
在毛泽东趋于理性的过程中,情感和理性有时候会产生矛盾,这时候的倾向性决定了他一生的走向。
第二年,青黄不接的时节,韶山一带又闹粮荒,饥民们组织起来“吃大户”,劫走了毛顺生准备运往县城粜出的一批大米,毛顺生气得要命,毛泽东却并不同情老爹,他感情的天平已经倾向于平民百姓了。这是一个伟大的进步,毛泽东的眼界已经高出自我的家庭利益了。无数知识分子一开始欢呼革命,但真正革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很多人又站到了反革命那一边。超越了小家的毛泽东,他的心境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