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销的秘密:人物篇》长辈

我有很多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但所有亲戚中,最合得来的却是和我年纪差二十多岁的姑姑。至今还记得在那个流行席娟琼瑶的年代,她是如何在我面前眉飞色舞地讲述张爱玲的妙处——停电的夜晚,我们挤在一根白蜡烛跳动的火焰下看她带回来的《流言》。“‘喝牛奶的时候,我一定先设法把碗边的小白珠子吞下去’——你看,这个‘小白珠子’和‘吞’,是不是很厉害,你能想象吗?”我的眼睛追踪着她的长指甲在书页上一个个字点过去,念过的字句都隐没在烛光的阴影里。自从她做生意后,类似的相处越来越少,因此偶尔在一起便显得生疏,又因为生疏,更觉得紧张和刺激。

……

穿过二楼的客堂间,一架木梯悬空搁在阁楼和二楼平地间,我哆哆嗦嗦地攀缘而上,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极富女性特征的小房间展现在眼前。我喜欢她床单的花纹、雨伞的手柄、香波的味道……什么都喜欢,什么都想拥有——包括柜子上那一畅排排整齐列队的香水。这些新奇冶艳的小瓶子真是让人神魂颠倒。我逐一拿起,打开、闻、喷,连包装上的字也仿佛想要刻进脑海里似的默诵着……“喜欢的话你以后拿回去好了,都是地摊上买的,五块一瓶。”姑姑说。

母亲角色缺席的少年时代,成年女性的世界对我来说暧昧而混沌,仿佛纸窗背后摇曳不定的神秘烛光。而现在,在一阵俗辣甜蜜的香风细雨后,纸窗终于被湿漉漉的手指戳穿。

另一个陌生世界,由一瓶廉价香水,抵达某些真相。

——玻璃洋葱 节选自《桂雨徊光》

她穿一件蓝色的旧棉袄,矮短身材,灰帽子罩着花白头发,眼睛在阳光下眯着,浑浊里还能看到光。外婆一辈子没有名字,九岁跟了外公后,就随着外公姓。从青梅竹马到郎情妾意,一生酸甜苦楚,风过雨过,没争过一句对错。外公早逝,儿女大了,也各安天涯,剩她一个人守在老屋子里。那时我住在爷爷家,身子骨不结实,隔三岔五趴在奶奶的背上去看病,经过外婆的屋子门口,她就急着跑出来,往我的衣服里塞几个糖果或是鸡蛋。我人明明是昏迷的,这片段却记得清楚,像她往我怀里塞的不是零食,而是往我胸口烙了一枚朱砂。

——疏星 节选自《无关情爱梦》

爷爷就在养老院门口等着我。戴着那顶铁灰色的前进帽,穿同色系的大衣,拄着拐杖,视线穿过前方,好像看到别的世界。脚边摆着那盆叫不出名字的花,用塑料袋结实地包住保暖。他也许是想把它带过去试试新家的土壤。

那一瞬间,我突然哭出来。

爷爷发觉我的存在,顶天立地地站起来,只见我一手捧着父亲的骨灰罐,另一只手拼命地揉眼睛。他似乎感知了什么,又或者误会了我掉眼泪的原因,突然硬生生的拄着拐杖,快步走到我跟前来,一脸严肃。接着,一只手掌“啪”的一声迎上我的后脑勺,打得我前倾:“浑小子,哭什么哭。”

——天宫雁 节选自《荷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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