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平定新疆外,乾隆在一些较小规模的军事征讨中也非常成功。他对这些功绩十分自豪,1792年,赋写了一篇夸耀这些成就的铭文,名曰《十全记》。《十全记》包括了两次在北疆平定准噶尔部(1755年,1756—1757年)、一次在南疆平定回部(1758—1759年)、两次扑灭金川叛匪(1747—1749年,1771—1776年)、一次镇压台湾叛乱(1787—1788年)、降伏缅甸(1766—1770年)、征服安南(1788—1789年)及两次收降廓尔喀人。如果要正确地看待这些事件的话,我们必须认识到,无论从什么标准来看,只有稳定新疆才是巨大的军事成就,除此之外,《十全记》上列举的其他胜利都只不过是一些绥靖性的行动或一些地方性战役,并不值得特别称道。但乾隆汇编这样一份记录,并自称为“十全老人”的行动,本身即表明了他洋洋自得和酷爱炫耀的性格。
确实,乾隆大有值得骄傲和感恩戴德之处,他统治了一个从北面的外蒙古延伸到南面的广东、从东面的大海之滨延伸到西面的中亚的大帝国。帝国内部一片安宁繁荣,还有无数周边的国家前来进贡。帝国东边、东南边和中亚的几十个国家都承认中国对它们的宗主权:从东北边的朝鲜到南边的安南、缅甸和暹罗;西南边的不丹、尼泊尔和廓尔喀诸部;以及中亚的一些汗国如浩罕、布哈尔、布鲁特、巴达克山、阿富汗和哈萨克诸部。乾隆自豪地掌管着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它的版图大过汉朝和唐朝,仅次于13世纪的蒙古帝国。乾隆朝是清朝历史上——也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黄金时代。
但就在这王朝鼎盛之时,清朝最终灭亡的因素也已呈现出来了。乾隆的年迈体衰和判断力减退,与王朝衰败有莫大的关系。乾隆在65岁时,垂青一位年仅25岁、英俊潇洒的御前侍卫和珅(1750—1799年)。一年之内,和珅被擢升为户部侍郎,两个月后升任军机大臣,一个月后更荣升内务府大臣——这些职位通常都是由那些功勋最为卓著的大臣担任的。1777年,年仅27岁的和珅便被授予了在紫禁城内骑马的少有特权,这一殊荣一般是赐予那些年迈走不动路的极品勋臣的。后来,他又执掌户部和工部,得以控制帝国的岁收,并能够将心腹亲信安插到一些要职和肥缺。1790年,和珅的儿子迎娶乾隆最小的女儿,进一步加强了他对年迈皇帝的影响力。因为有皇帝的恩宠作后盾,和珅享受了充分的行动自由。他公开收受贿赂,大肆侵吞钱财。他在官场上的僚属起而仿效他的做法,而带兵的同僚则毫无必要地拖延战事,以便从不断追加的军饷中大捞好处。
乾隆朝的最后年月真是体面丧尽。虽然他在当朝六十年后于1795年逊位,但他仍以太上皇的名义垂帘听政,一直到1799年驾崩后,儿子嘉庆皇帝才得以处决和珅。从1775年得乾隆青睐到1799年去世,和珅肆意祸害朝纲,积聚了一笔令人难以置信的巨额财富,查抄的家产总值达8亿两——大致相当于15亿美元。
和珅的行径如同靛青溶水一样四散扩展,无论在京内或外省,无论是文臣或武将,也无论官阶高低,一时间贪污成风。旗人变得放荡不羁、玩物丧志,完全不能再充任行军打仗之职。汉军绿营兵也备受种种不当举措的困扰,从而大大丧失了以往的锐气,边关军务被漠然置之。追求享乐和挥霍浪费的习性导致了道德沦落和王朝的普遍衰败。乾隆的六次南巡至少耗费2,000万两,而往东、西、北各方所作的其他诸次巡游,究竟花费多少银两尚不得而知。他的“十全武功”耗掉了12亿两的代价,而其时的平均岁入只有4,000万两左右。这些巨额的开支和追求奢华的普遍风气,给日后的政府机制运转留下了巨大的财政困难。
这样,在乾隆朝行将结束之时,中国正经历着王朝衰落的开始。昔日昌盛的辉煌仍浮现在表面,但在这表象下面,强盛的实质已经失去了。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西方人开始加强了打开中国贸易和外交大门的努力,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