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抱负的小说家怎样才能减少遭受拒绝的心理成本,从而增加成功的机会呢?这要靠她将写小说的目标内在化。她不应该把某种她很少能左右的外部事物当做目标,比如说小说出版;而是应该把某种她能控制的内在事物当做目标,比如说她为写作尽了多少力,或者在一定时期内投过多少次稿。我并不是宣称,通过将目标内在化,她就可以在收到退稿信时(或者,像经常发生的那样,当她没有收到对她投稿的任何回复时)完全摆脱精神痛苦。然而,这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减少这种痛苦。在她再次投稿之前,她就不会再用上一年的时间来垂头丧气;她可以把这个时间压缩到一周甚至一天,这种改变会大大增加她的稿件得以出版的机会。
读者们可能会抱怨:将我们的目标内在化的过程,充其量就是一个心理游戏。想要成为小说家的人的真正目标,显然就是让她的小说得以出版——这是她完全知道的;而通过建议她在写小说这件事情上将目标内在化,我所做的事情充其量就是建议她要假装出版作品并不是她的目标。
作为对这种抱怨的回应,我首先要指出,某人花足够的时间来练习将目标内在化,以便培养出不逾越内在目标的能力——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内在化的目标变成她“真正的”目标,是有可能的。而且,即使内在化的过程是一个心理游戏,它也是一个有用的心理游戏。害怕失败是一种心理特性,所以,用改变我们对失败的心理态度的方法(也就是小心地选择我们的目标),我们就可以影响自己害怕失败的程度,这似乎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我已经解释过,斯多葛主义者对人类的心理非常感兴趣,一点也不反对使用心理学的“把戏”来克服人类心理的某些问题,比如消极情感的出现。的确,前一章所描述的消极想象技巧真的充其量就是一个心理学的把戏:通过思考事情如何有可能变糟的方式,我们就可以预先阻止或颠倒享乐的适应过程。然而,如果我们的目标是享受我们拥有的东西而不是把它们看作天经地义,如果我们的目标是体验快乐而不是对我们居于其中的生活和我们碰巧居住的世界变得厌倦,这却会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把戏。
说了所有这些关于目标内在化的技巧之后,让我暂停下来,做一次坦白。在我对爱比克泰德和其他斯多葛主义者的研究中,我发现很少有证据能够证明,他们是主张以我所描述的方式将目标内在化的。这就牵出了一个问题:斯多葛主义者是不是真的使用了内在化技巧?然而,我还是把这个技巧归功于他们,因为如果一个人像斯多葛主义者那样只关注他所能控制的事物,或者在进行可能失败(从这个字的外部意义看)的努力时想要保持他的安宁,那么将目标内在化,显然就是他要做的事情。在谈到目标的内在化时,我也许会因为篡改或者推进斯多葛主义而感到内疚。但是我将在第二十章中解释,我这么做并没有什么不安。我们现在既然理解了将目标内在化的技巧,就有能力解释斯多葛主义者那看上去似乎是自相矛盾的行为。虽然他们珍视安宁,他们却感到有义不容辞的责任要成为所居住社会的积极参与者。而这样的参与却显然将他们的安宁置于危险的境地。例如,有人就会怀疑,如果加图不是被迫去抵制凯撒攀升到权力之巅的话——比如说,如果他把日子花在图书馆里,去阅读斯多葛主义哲学家的著作的话,那么他就会享受到安宁得多的生活。
但是我却要指出,尽管加图和其他斯多葛主义者卷入了周围的世界,但是他们却找到了一种保持自身安宁的方法:将自己的目标内在化。他们的目标不是改变这个世界,而是尽自己的努力带来一定的改变。即使其努力被证明是无效的,他们也会处之泰然,因为他们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他们做到了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
一个斯多葛主义的践行者在进行日常事务时,会把控制的三分法牢牢记在心里。他会执行某种“鉴别分类法”,从而把生活的元素分成三个范畴:他能完全控制的,他一点也不能控制的,以及他能控制一些但又不能完全控制的。第二个范畴中的事物——他一点也不能控制的——他会放置一边作为不值得担心的事物。这样做时,他会为自己省去大量不必要的焦虑。他会转而关注他完全能够控制的事物和他能够控制一些但又不能完全控制的事物。当他关注最后一个范畴中的事物时,他会仔细地为自己设定内在而非外在的目标,这样他就可以避免大量的挫败和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