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呐喊》第一章 梦想(13)

这很不寻常,但又十分寻常:美国将这种风格赋予她的人民,而且一直如此。我父母用这种借鉴来的美国遗产、这种自我发明来养育我们,但这不是我们印度的遗产,那个他们大体上尽力维护的遗产。美国生活的这个层面,按照传统印度价值观是不允许的。父母教育我们像印度人那样尊敬老人,像印度人那样为家庭牺牲,不让我们沾染美国的消费成瘾。但是他们也反复教育我们要塑造自我,走自己的路。他们不像别的印度父母那样强迫我们当工程师或医生:这么做会剥夺我们的自由,而自由正是他们日益欣赏的东西。他们不会为我们选择印度裔美国人青睐的数学和科学学校,而是提倡心灵解放、教授绘画和历史以及文学的私立学校,让我们感觉自己有广阔的发展空间,有好多种生活方式可以选择,而这正是他们童年所欠缺的。高中时,我读了《了不起的盖茨比》,沉迷于小说中诱人但前途并不光明的自我创造,这是其他印度父母万万不肯的,而我父母却愿意花钱培养我的这种精神。

所以古怪的是,我现在反倒来印度重塑自己。这种命运无论是父母还是我都不曾想到。有时我想知道他们是否感觉被遗弃了,不仅是被我,也是被导致国家兴亡的无形力量。我自己想过:如果他们是为我们离开了那片停滞的土地,如果他们是为我们在西方白手起家创造了新生活,如果他们克服重重困难,节衣缩食,做出牺牲只为让我们的前途更光明,那么现在我又回到了这片他们离去的土地,这意味着什么呢?最初,我眼中的印度是陌生的:陌生的人群,陌生的措辞,探听老家的问题是陌生的,对我的到来缺乏热情是陌生的。我的老观点还没有变——印度是个让人疲惫的经济困难的国家,所以我只看到那些过去见过的东西。事实上,在麦肯锡工作让我看不到印度的艰难困苦。过了一段时间,我感觉这是问题的一部分。在商业领域工作,我只能接触事情的表面,不能深入并直触印度的真实情况,而这些年来吸引我、激怒我、让我蒙羞的正是这些东西。

后来,写作被证明是一个更好的接触方式。当然,我大学毕业后就将写作梦想搁置一边。但是在孟买生活一年后,我变得不安分起来,这个梦想再度萌发。从高中最后一年一直到大学毕业,我一直在为《纽约时报》撰稿,我珍爱这份报纸。大学一年级时,我曾尝试以印度裔的身份为《纽约时报》撰写稿件,但是没有成功。在印度生活了一年以后,新的机会出现了。《纽约时报》全额收购了《国际先驱论坛报》,将后者变成它的全球版,要在亚洲地区招募新通讯员。我在巴黎和新德里参加过几轮面试,又写了一篇辨析“新孟买”(Mumbai )和“老孟买”(Bombay )名称的实习稿,顺利成为该公司现代在孟买的第一个通讯员。告别咨询业,我一点儿都不遗憾。

我一下子投入到新生活中,成了一名新闻记者,比过去还要深入地接触印度。书架上摆满了关于印度的书籍,周末时我坐在床上看着十几个选题,就好像它们本身就能教给我关于种姓、印度民主、克什米尔、最重要的实业家的东西。我开始学习印地语。我列了一张单子,把我认为应该认识的孟买人全写下来,一个个地去拜访。从我能找到的每一个人那里汲取选题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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