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呐喊》第一章 梦想(8)

“哦,哦,哦。”停顿,松了一口气。总算把我对号入座了。“所以基本上,你是个南方人。”

“没错。随便你怎么认为都行。”

当然,有些新语言还是熟悉的,比如“堵得水泄不通”、“提前”、“滚烫”,因为我父母经常这么说。在美国时,我努力不去学这些说法,为的是不让别人感到自己作为移民的孩子跟周围的美国人不一样。现在回到印度,我却要重新学习,为的是不要表现出自己不是印度人。

在艾哈迈达巴德的大部分日子里,我午饭吃一盘贝尔普里(bhel puri),一种摆着一圈罗望子的街头小吃。有些特殊场合我们在美国比萨餐厅吃自助餐,它们就在附近的购物商场里,除了名字有点美国气息,比萨里放的尽是印度配料和香料。渐渐地,我习惯了晚上吃萨莫萨饼(samosa),习惯了男性之间不断的身体接触和手拉手,习惯了在印度没人会听你说话直到你老到拄起拐杖。黄昏后,麦肯锡团队回到旅舍休息。我大部分印度同事毕业于同一家工程学院,然后又从同一家商学院取得了工商管理硕士学位,他们共同拥有着错综复杂的、旁人无法穿越的文化和经历。比如几个男人坐在一张床上,把鞋袜脱下来丢在地板上,边抠脚边喝酒。他们会说些自以为是黄段子的笑话,但实际上并不色情,因为他们对女人最深入的了解也就是和一帮男人在床上说黄段子。

在美国,按照一般人的标准衡量,印度人活得非常压抑。我们是笨蛋,是在其他人挥霍享乐时受苦受累的模范移民。现在到了印度,虽然我还是原来的我,但我周围的人受到的压抑却比我大得多。有个同事跟我说他也想移民去美国,但又害怕妻子变得自由放纵。另一个快30 岁的同事告诉我,她父母给她的自由已经很大了,但她绝不会在结婚前亲吻自己的未婚夫。所以我有了一个新角色,成了搞笑大师,这个角色对我来说惊人的陌生。我会去古吉拉特邦酿私酒的人那里买酒。每到周一,同事们都围在我周围问我周末又惹出了什么丑闻,这样一来我几乎忍不住想故意制造一些。我成了一个爱开玩笑的人,一个严肃团队中的轻松搞笑人物,而我在美国时向来是很严肃的。由于周围人的看法不同,在美国当印度裔美国人和在印度做印度裔美国人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孩提时代回印度探亲时,我们总是会得到亲人亲切的接待,他们用各种好吃的食物招待我们、拥抱我们、花时间陪我们。我们被宠得感觉自己像英雄。也许我回印度的一个没说出口的预期是这个国家会随时迎候我,只要愿意,我随时可以重新占有它,它会热烈地欢迎我,会需要我并且为我腾出地方,但是我受到的接待却比期望中冷淡很多。我的同事们感到要想达到和我同样的水平,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他们这种感觉是合情合理的。我以两位数的高录取率被一所美国大学录取,而他们必须在大量申请者中遥遥领先,因为印度事业单位的录取率只有1% 。我曾经去国外旅游,在高级餐馆就餐,学习人文科学来拓展自己的思维,并且有实习经验,所以对于工作中的某些方面驾轻就熟,而大部分印度人却不具备这种能力,比如怎么在商业宴请中举止得体,怎么与职位高于自己的合作伙伴交谈,怎么将一个想法与世界其他地方最近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他们对我这些本事十分艳羡,但是他们似乎也有些怨恨,就好像我这些才能是家庭外逃带来的不义之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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