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一瓶酸奶饮料,喝了几口,拉长呼吸,舒畅极了。
中午休息向来都是徒步中最美好的部分,那年在法国走路时已经如此。徒步本身相当辛苦,一点都不舒服,此外,多数时候还有脚痛的问题。晚上也是没有保障的:万一没有旅馆落脚呢?万一黄昏时还在为晚上的住处一筹莫展呢?
中午的休息就不同了,只要老天赏脸,我愿意在哪儿坐坐就在哪儿坐坐。无论是林中的一片空地还是田里的稻秆堆上,超市门口的停车场还是风声呼啸的山峰间,小餐馆冒出的油烟里还是寺庙墙壁的阴影下——前一分钟还又累又饿,一瘸一拐地走着,一转眼,我已在最美的地方舒展开了身体,背包当作枕头塞在头下,鞋也脱下来摆在旁边吹干。长长地伸直双腿,我观察着匆忙过往的人们,他们还不知道自己面前躺着一个连亚历山大大帝都嫉妒的第欧根尼。突然,离我不远的地方,什么东西炸了。一声震耳的响声,几乎与此同时,粉红色的酸奶雨点般落在我的衣服上。又一声响,又一声响,紧接着传来一阵噼啪声,我这才反应过来,一定是有人在放鞭炮,多半是谁家有喜事。
我骂骂咧咧地走到山坡边,想找出这噪音的制造者,一边心不在焉地试着擦去衣服上的酸奶。
不是红喜,是白喜。
几百米外,一列大约由五十人组成的队伍正缓缓地跟在一具棺材后面,棺材载在拖拉机后挂车里。一个人吹着唢呐,完全听不出任何调子,还有两个人跑在队伍最前面,间隔有致地点放鞭炮。他们大多身着白色的传统丧服,披风式的外套,戴着一直遮到眼部的大帽子,一些人手里还拿着大大的彩色花圈和纸制的像。
毫无疑问,这是场葬礼!我激动起来,完全忘记了外套上的酸奶。直到现在为止,我也只在书本上读到过一些关于中国传统葬礼的内容,却从来没见过真实的场景,在北京的两年也没有!我匆匆忙忙地顺着小道返回大路上,咿呀的唢呐声夹杂在震耳的炮响中越来越近。
家家户户的人们都从屋里出来看个究竟。一家小卖部门前站着几个老人,我也试图不引起他们注意加入其中,当然没有成功:一双双眼睛诧异地望着我,大概都在猜测着我在这里干吗,但没有一个人开口跟我说话。我不好意思地耸耸肩膀,指了指送葬队伍走来的那个方向。
“他肯定是怕放炮!”一个人说道,剩下的人都笑起来。有人一声不吭地递一支烟给我,接下来,我的国籍被确定为美国,围绕我行李的讨论展开了。过了一会儿,大家都扭过头,朝向大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