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朗
田纳西州酸麦芽威士忌代表了我的爸爸。他宣誓一生都效忠于占边威士忌,而占边再也找不到比我爸爸更忠诚的朋友了。小的时候,在沃思堡郊外破旧的蓝领工人小镇,我钻进被窝,经常会哭着睡去,祈求我的爸爸能像爱他自己一样爱我和我的哥哥约翰。
我父亲的名字是厄尔·F.霍尔[1] 。中间这个F没有什么意思,但是这些年来,我赋予了这个字母很多不堪入耳的含义。厄尔是一个不停抽烟、不停喝酒又极有女人缘的男人。他把抹了瓦特里斯润发油的褐色波浪式头发往后梳,穿着最爱的背心式T恤、带皱褶的华达呢休闲裤和翼梢鞋。他不是个酒疯子,多数情况下可以走好直线,背出字母表——如果必须这么做的话。有一次,他甚至背诵了诗歌,一直背到酒醒。
1945年“二战”结束以后,我爸爸回到家乡。他找到工作前,我们全家都住在得州登顿市他妈妈的小棚屋里。几个月后,他在柯蒂斯糖果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负责驾驶一辆1947年生产的通用小货车,这辆货车漆成红白两色,跟“宝贝露丝”糖果棒的包装纸一样。之后不久,我们把少得可怜的家当塞进那辆糖果货车,运到靠近沃思堡市中心的西四大街贫民区,搬进了只有一间卧室的小平房。那个街区正好位于由一个铁路站场、一个游民营地、一片采砾场、一个垃圾场、一家狗粮工厂和一座污水处理厂组成的破旧圈子的正中心。
我们的邻居大多是普通人,有的在工厂里往吊桶里装矿石,有的在污水管道里钻来钻去。但是住在街对面的安迪是个例外。安迪是一位职业摔跤手,骑着哈雷摩托车。他白天一整天都待在家里,晚上出去摔跤。他不在竞技场上摔跤的时候,就在自家客厅跟他红头发的性感妻子拉斯蒂·费伊赤裸着摔跤。不知什么原因,拉斯蒂·费伊一直没空给客厅挂上窗帘,所以临街的大落地窗就像旧时狂欢节跳胡奇库奇舞 [2]的帐篷一样吸引着邻近的男孩子。我们总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娇小的拉斯蒂·费伊总能将她身材庞大而强壮的丈夫压倒并骑在他身上。我们都觉得,这是小镇上最好看的表演。
作为一个小男孩,我觉得这大概是我们街区唯一的优点。首先,这个地方恶臭熏天。污水处理厂和狗粮工厂排放出来的难闻气体像无形的浓雾一样盘踞在树上。两种气味混合起来,闻上去就像辣椒烹饪比赛后挤满老男人的房间散发出来的味道。与这些臭味一样难闻的,是从游民营火、后院鸡粪和隔壁邻居屋后的厕所散发出来的臭气。有次在学校郊游的路上,我闻到面包店温暖并带有肉桂味道的香气。当时,我很妒忌住在这附近的每一个孩子,他们真是太幸运了。
我们的房子坐落在铁路站场附近,几英亩的铁轨像是一排排农作物,一年到头都在出产五颜六色的货车车厢和一天到晚叮当响的电铃。货车车厢日夜不停地相互撞击,发出平稳的鼓点一样的节奏。引擎声尖锐刺耳,拖着绵延一英里的车厢从站场里冲出来,后面是穷追不舍的流浪汉。(关于铁路站场,唯一令人愉快的事情是,我和我的朋友经过多次科学试验,证明了把一分硬币放在铁轨上会使飞驰的火车脱轨的说法完全是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