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说的,我只是觉得把琐事说给这样一个没有婚姻经验的人,会摧毁她对美好的想象,即便要摧毁,也不应该由他人代劳。在我读大学的时候,曾经极度恨嫁,觉得结婚是王子公主的童话结局,结婚是所有生活苦闷的救赎。我甚至幻想了无数次自己婚礼上的场景,闺蜜抱着我又笑又哭,说:“亲爱的,你终于幸福了,终于走到了终点。”
最后现实版是这样,我想把婚礼办得欢乐有料,威逼利诱灰灰男扮女装,穿了伴娘礼服当我的“伴娘”,他顶着大卷假发,垫着硅胶乳垫,本来就眉目清秀的他上了妆还真有那么几分娇艳妩媚。同学们兴奋不已,纷纷围着灰灰拍照尖叫,却让所有的长辈都阴沉了脸,觉得婚礼这样郑重的事被儿戏了一把。整个婚礼气氛被整得一半冰川一半火焰,十分诡异。这不是插曲,而是前奏的第一秒。
婚姻哪里是终点,明明是一场残酷战役的起点,因为最需要消灭的敌人是自己。
青儿有些好奇地问我:“灰灰和你就做了十几年的好朋友吗?”
我肯定地说:“是。”灰灰和我,说青梅竹马都不过分。他经常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啊,是看着你长大的。”我说:“呸,我还是看着你发育的呢!”
灰灰一口气读到博士毕业,从此游手好闲,四方流窜。他从大学开始就谈过好几段短得像烟屁股的恋爱之后,就一直保持独身。此后几年,取笑他的性取向成了我百用不厌的老梗。他开始都是一副野蛮霸道的表情:不信你追我试试?后来就干脆死猪不怕开水烫,特真诚地看着我:“你不要的好男人,记得给我留着。”
我暗自总结过为什么他没有桃花,他最大的毛病就是不服老,爱装嫩。每次我故意戳他心底痛处:“你马上就而立之年了呢,30岁生日想要什么礼物?”他总是一本正经地纠正我:我是83年12月的,相当于84年。
灰灰和我八字星座血型皆不合,在一起出事的概率很大。一起吃饭的时候,包被人拎走;一起骑行两次,下坡时他手臂摔骨折一次;一起去过一趟拉萨,在青年旅馆里被偷个精光,好心的小偷给他留下了几条内裤和身份证。登机回家那天,他拎着一个破黑垃圾袋突兀地站在登机口,一个女孩匆匆经过,拉杆箱刮了一下垃圾袋,哗啦啦散落了一地带有多啦A梦的内裤,所有乘客都注视着胡子拉碴、满面沧桑的他,还有人欢乐地掏出手机拍照发微博,而我慢慢地蹭向远方,唯恐被人认出我和他是一伙的。
这样一直希望自己是孩子的男人,很难给女人安全感和归属感。但是有时,他无厘头的幼稚回答,又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有次我跟他说起,我在异乡像一个没有根系的植物。他说,你应该去找个盆子,把自己种起来,根就会长出来了。
借他吉言,不久后我就遇见了合适又满意的盆子,把自己猛扎进去,一门心思地等待万物生长,开花结果。但安稳的生活中,我又时常会疑心自己,似乎并不是盆栽植物,而是一棵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