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纵有千种风情》钱塘醉了崇安郎(3)

在这个故事里,还有些值得揣摩的细节。明明是以投献为目的的颂词,却被柳七书写得极是风流,毫无丑陋的谄媚姿态,且这一幅杭州图景,并未失了原本的精致清秀,此外又多了几分大气之美,由此可见柳七虽热衷仕途,却也不肯以阿谀奉承之语入词。他有逢迎之心,又不肯抛去矜持高贵,以至于后来屡屡碰壁,向前入不了庙堂,向后到不了江湖。

被后世冠以“诗仙”、“诗圣”美名的唐人李白、杜甫何尝不是如此,他们左手敲打王侯将相的朱门,右手掂量此举的得失。这欲罢不能的痛苦,就像痴情种被爱诅咒,进不能相守,退不能相忘。

至于那位起到关键作用的名妓楚楚,是在柳七生命中出现的第一个留下名字的青楼女子。一句“愿借朱唇歌于孙相公之前”,似严肃正直,又似挑逗情话。柳七有流连秦楼楚馆的浪子名声,后有风尘女子争相投怀送抱不言,她们之中更有不少不只把柳七当成恩客,更当成知交。不知柳七是以何打动了名妓楚楚,愿意轻启朱唇,代替这个叩不响仕宦门扉的文人发言。

是被《望海潮》中的惊世文采折服了吗?或许如是。抑或,在那既热切又坦荡的目光里,她已如春风化入春雨,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柳七。

有佳人为其歌,有名士为其赞,还不足以证明《望海潮》的传奇。南宋的罗大经在《鹤林玉露》中称柳七的这首词流传甚广,金主完颜亮听到有人歌之,钦慕中原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于是生了“投鞭渡江之志”,遂横戈跃马,逐鹿南宋沃土。仿佛数百年泱泱大宋的劫数,是被这么一首词呼唤来的。宋人谢处厚也有诗云:“谁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那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里愁!”

听一歌而起征伐,自不是春秋笔法,更像话本戏剧里的夸张桥段。后人听之一笑,对这桩传闻的真假不附和不批判,便在不言不语间已领会到这段传奇流传后世的意义:以百余言牵动长江南北之愁,对一位词人的赞誉,最极致也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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