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崇安到汴京,柳七骑马换舟,一路北行。民风淳朴豁达的闽地渐渐被甩在身后,连父亲盼他金榜高中的祈愿,还有妻子望他早日荣归的期盼,都一并被甩在后面了。
年轻才子贪欢享乐的玩性,被渐浓的江南烟雨浸润着,发酵成一坛江南米酒——熏风暖日就是珠圆玉润的稻米,吴侬软语就是清冽甘甜的江水——入口微凉,入喉甘醇,入腹熨帖。江南的风物气候、莺啼蝶舞,迷人眼、醉人心。浅尝辄止不过薄醉一场,但这片能把百炼钢化作绕指柔的土地,把英雄气概都化了儿女情长,原本多情的文人柳七,又怎么能抗拒它的风情万种。
他畅饮大醉,听歌买笑,然后心安理得地在这温柔乡流连不去。杨柳春风徐徐荡过,歌儿舞女缓缓走来,柳七醺醺然,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出发的初衷。沿途的美景美人,滞留着词客的脚步,待抵达杭州,他更因眼前的好风光止步不前。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望海潮》
天水氤氲的秀色江南,仿如心上诗篇,舌尖美味。杭州是这泼墨江南中最浓重的一笔。不少名士隐客拱手山河,只为常驻此间,他们留下的一页页诗词曲赋,既是在书写杭州,也是为了与这湖光山色合影。自《望海潮》从柳七笔下汩汩而出,它就成了最耀眼的杭州名片,而青衫书生伫立于迷蒙烟雨的身影,在日益泛黄的旧时光里,却鲜艳的仿若清波上的十里荷花。
距离赵匡胤立国才过四十余年,此时的北宋非常年轻,却也有几十载的光阴平复纷乱时代的创伤。这个朝代就像刚刚从午憩中醒来的贵族少年,舒展出几分雍容的懒散,又绽放着逼人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