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者》存活的帕斯卡(6)

﹙我是老婆的奴才。﹚

画家们暗地里常常这样向同行发牢骚或自嘲,数落妻子只为委托人和画商做主。

矢泽觉得自己也可以被纳入这一类。

起先,他也觉得让铃惠出面交涉比较省事。但她答应的交易实在太多,碰到催画的把他逼急了时,他会忍不住发火。但接下的买卖不能退,身为经纪人的妻子说什么也不肯让步,说要给人家一个交代,借此鞭策起丈夫来,手段可谓毫不留情。

加上矢泽因为无名时代让铃惠四处兜售画作而总觉得欠妻子一份情,所以说起话来无法太强硬。另外,铃惠也总爱强调当时的辛苦。

如果是大画家当然另当别论——她总是这么对矢泽说。

成为大师之后,画家的妻子会尽量不让丈夫画画,因为怕随便创作会令权威和市价下跌。

特定画商也会向大师画家的妻子要求减少创作。“可是,像你这种??”铃惠对矢泽说,“像你这种普通水准的,一定要趁现在努力工作,只有不断创作,你的画才会越来越好,才能从多样化的创作中找到新的方向。你看看人家A先生,再看看B先生,现在虽然被尊为大师,可是人家在你这个年纪时,工作得可勤奋了!”

铃惠举出的那些大师乍看之下确实相似,但其实内在因素大不相同。这些人都有众星捧月般的强力后盾,那些外援不是当红作家的势力集团,就是有影响力的画商,再不然就是对美术有偏执兴趣的财界大佬。而且,时代不同,条件也会有所差异。有时候这样的外援很有效,有时候则完全无效。必须迎合风起云涌的艺术革新,才能站上幸运的潮流浪头。

“就算再怎么推怎么掐,我也没有那种好运气和才华啊!”矢泽曾经这么告诉铃惠。

“所以我才说你不中用嘛。”铃惠说着撅起了嘴。

“我怎么不中用了?”

“因为你没有气魄!看你的画就知道了。”

“你懂什么?!”

“你的画里没有魔鬼,只是画得很有技巧罢了。”

“你少自以为是!”

“你这样吼我也没用,被我说中痛处才会恼羞成怒吧,因为你不肯集中精神好好画,所以才无法产生恶魔,你的心思都用去其他方面了。”

心思都用去其他方面了——这句话令矢泽顿时泄了气。他知道若再继续争辩下去,话题一定又会从艺术跳到他的过去。那时妻子就会如恶魔附身,本已平息的歇斯底里症也会再次复发。

画家之所以会觉得被身为经纪人的妻子“奴役”,不只因为妻子会代替委托人和画商督促作画数量和交画日期。更重要的是妻子不仅负责交涉、决定价格(当然,形式上还是会与画家商量),还会拿走那笔钱。交易完成后妻子会向画家报告钱已入账,而那笔钱依然由妻子管理。既然早已委托由妻子全权负责与买方议价,自然不好再让妻子把钱交出来。按照妻子的说法是“代为保管”,然而,银行的存款提款等事项均由妻子掌管。画家虽然并未赋予妻子这项权利,但由于习惯将烦人的杂务交由妻子处理,日积月累,就会变成这种状态了。

必要开销——作画的材料费不说,就连出去写生的旅费,或去正派经营的茶屋或酒吧花费的酒钱,矢泽也都请店家把账单交给铃惠。零用钱还得向她讨。

说是零用钱,但由于上述必要开销都由铃惠支付或从银行汇款转账,所以理论上矢泽应该不需要那么多钱。因此,矢泽自然不好向铃惠要超乎常理的金额,而且每次开口时都得麻烦地做一番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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