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之文与日本之美》入“幽玄”之境—通往日本文化、文学堂奥的必由之门(13)

在表演方面,在西洋古典戏剧中,演员的人物面部表情非常重要,而能乐中的人物为舍弃人的自然表情的丰富性、直接性,大都需要戴假面具,叫做“能面”,追求一种“无表情”、“瞬间固定表情”,最有代表性的、最美的“女面”的表情被认为是“中间表情”,为的是让观众不是直接地通过最表面的人物表情,而是通过音乐唱词、舞蹈动作等间接地推察人物的感情世界。这种间接性就是“幽玄”。能乐的舞台艺术氛围也不像欧洲和中国戏剧那样辉煌和明亮,而是总体上以冷色调、暗色调为主,有时在晚间演出时只点蜡烛照明,有意追求一种超现实的幽暗,这种幽暗的舞台色调就是“幽玄”。在剧情方面,则更注意表现“幽玄”。例如在被认为是最“幽玄”的剧目《熊野》中,情节是女主人公、武将平宗盛的爱妾熊野,听说家乡的老母患病,几次向宗盛请求回乡探母,宗盛不许,却要她陪自己去清水寺赏花。赏花中熊野看见凋零的樱花,想起家中抱病的老母,悲从中来,当场写出一首短歌,宗盛接过来看到上句“都中之春固足惜”,熊野接着啜泣地吟咏出下句“东国之花且凋零”。宗盛听罢,当即表示让熊野回乡探母……。此前熊野的直接恳求无济于事,而见落花吟咏出来的思母歌却一下子打动了宗盛。这种间接的、委曲婉转的表述,就是“幽玄”。“幽玄”固然委婉、间接,却具有动人的美感。“幽玄”也表现在日常生活中,例如日本传统女性的化妆时喜欢用白粉将脸部皮肤遮蔽,显得“惨白”,却适合在微暗中欣赏。日本式建筑不喜欢取明亮的光线,特别是茶室窗户本来就小,而且还要有苇帘遮挡,以便在间接的弱光和微暗中见出美感。甚至日本的饮食也都有“幽玄”之味,例如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在《阴翳礼赞》中,列举了日本人对“阴翳”之美的种种嗜好,在谈到日本人最为常用的漆器汤碗的时候,他这样写道:

漆碗的好处就在于当人们打开盖子拿到嘴边的这段时间,凝视着幽暗的碗底深处,悄无声息地沉聚着和漆器的颜色几乎无异的汤汁,在这瞬间人们会产生一种感受。人们虽然看不清在漆碗的幽暗中有什么东西,但他可以通过拿着汤碗的手感觉到汤汁的缓缓晃动,可以从沾在碗边的微小水珠知道腾腾上升的热气,并且可以从热气带来的气味中预感到将要吸入口中的模模糊糊的美味佳肴。这一瞬间的心情,比起用汤匙在浅陋的白盘里舀出汤来喝的西洋方式,真有天壤之别。这种心情不能不说有一种神秘感,颇有禅宗家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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