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批判》莫言的文学世界略评(4)

这就体现出情感与婚姻的某种不可调和的悖论性,是一出人间无法解决也不会有答案的大悲剧。

《西厢记》中也埋下这样的结构:一见钟情的两个人,女方家长阻挡住,要求门当户对,男子必须考上状元后,才能和女儿完婚,考不上就不许。剧本结局虽是个“大团圆”,实际上作者却是把离别那一段当了永别来写的: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老天不管人憔悴,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到晚来闷把西楼依,见了些夕阳古道,衰柳长堤……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

为什么要这样写呢?

假如门不当户不对,那么男主角栖息他人门下,腰杆儿一辈子挺不直。追求自由、自立的小姐,要这猥琐的男人干嘛?

这是个两难。

在无法美满的爱情或婚姻现状下,男子唯有改变自己,或放弃,或科举,才能解决危机。

矛盾来了:放弃的话,情感上如何承受?不放弃的话,科举他成吗?

照他“游于四方”的性情看,科举他是不太行的。

这人根本没时间读书,尽在偷情与恋爱,一路上害着相思,念着温柔,不用心于书,若能高中,并一举夺魁,那真是痴人说梦。

所以,后来他的居然考取状元,得了“团圆”的结果,只是作者为照顾观众情绪而设计的,前次的别离才是真正的“永别”,作者知道事实上的他一定考不上,爱情难分难弃,也就把它当了“永别”来写,透出王实甫作为一个伟大作家的不凡之处,在看似很浅的内容背后,埋着很深的井,放进了深刻的东西,作品从而具有了永恒的品性,让我们从中触摸到了伟大,获得思考上的快感。

若从这方面看,莫言的作品很难具备这类品性。所有架构都能落进最后几句话中,矛盾都得到“解决”,起码读者都知道该怎么解决。

他写得最切近生活实际的长篇《天堂蒜薹之歌》,其小人物的冤屈、不解气以及后来一个个的悲凉结局,全是官僚们人为制造的。没有这些人为因素,能通过正当程序把官僚打倒,或者主人公稍稍具备一些现代理念,也就不会发生这些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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