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部小说里,蛙的意象显然是一个具有核心意义的象征,它承载着报复的冲动和复仇的力量。对蛙的浓墨重彩的描写,出现在第四部的第四节。小说叙述了“姑姑”如何被无数奇形怪状的青蛙侵袭的过程。在这段让人毛骨悚然的叙事里,“姑姑”感受到了她作为“唯物主义者”从来不曾感受到的“恐惧”:“常言道蛙声如鼓,但姑姑说,那天晚上的蛙声如哭,仿佛是成千上万的初生婴儿在哭。……蛙叫声里,有一种怨恨、一种委屈,仿佛是无数受了伤害的婴儿的精灵在发出控诉。”(第214页)被失眠和幻觉折磨着的“姑姑”,知道“报应的时候”和“算总账的时候”到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只猫头鹰在树上哇哇叫的时候,他们就来了。他们浑身是血,哇哇嚎哭着,跟那些缺腿少爪的青蛙混在一起。他们的哭声与青蛙的叫声也混成一片,分不清彼此。他们追得我满院子逃跑。”(第338页)她所遭受的报应和惩罚,是极其可怕的。她甚至连死的权利也被剥夺了。她自己这样说:“一个有罪的人不能也没有权力去死,她必须活着,经受折磨,煎熬,像煎鱼一样翻来覆去地煎,像熬药一样咕嘟咕嘟地熬,用这样的方式来赎自己的罪,罪赎完了,才能一身轻松地去死。”(第339页)作者对“姑姑”遭遇蛙群袭扰的场面的渲染,似乎是惊心动魄的,但揆情度理,却是虚假大于真实,很难让人信服和接受。
从上引的话语中,我们可以看出,“姑姑”远不是一个具有罪感意识的人,更不是一个对“罪与罚”有深刻理解的人。她对“惩罚”的想象是被动的、消极的,她对“折磨”的想象则是夸张的、残忍的。她把“受折磨”与“赎罪”混为一谈。她不明白,真正意义上的赎罪并不仅仅停留于对惩罚的想象,而是通过切实的行为完成对“罪”与“恶”的超越,最终抵达“爱”与“善”的彼岸。我们完全有理由把“姑姑”关于“赎罪”和“报应”主题的话语,当做作者自己的话语来理解,同时,读者也有理由发出这样的质疑:如此缺乏内在深度的主题建构,是不是也太简单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