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山》第三部分(7)

“你这么说我当然明白,所以你并不真的接受媒体的赞扬。”

“当然,媒体算什么!”简女士吐了口烟。

“可我看你跟记者谈得很好。”

“那还用说,我需要媒体。”

“你对别人也这么真实吗?”

“我是太不真实了,所以有时会想对什么人真实。”

“所以找了我这个蹩脚侦探。”

“对,还是蹩脚作家。”

“蹩脚侦探作家。”

我们大笑。过了一会儿,我说:

“人老不真实是不是会觉得很难受?”

“是,是的,”简女士掐掉烟头,“你说得太对了。”

简女士问我要不要喝点酒,我不反对。很快,叶子酒就拿来了,一些小菜,我与简女士金樽对月,仿佛认识了几十年。山上的谈话如此宁静,有时我几乎觉得是在天堂谈话。我们原本毫无关系,现在如此贴近,直指各自的内心,我忘了自己还是个侦探,或侦探作家。

如同我不擅长马拉松一样,山路对我一样困难。我随简女士在庄园深处转了几天,实在不愿接受经常来自她的援手,坚持认为自己能行。事实上我也的确行,当然总是时时感到来自脚下的一种尖锐的不变的力量。我可以战胜平地,可以跑、跳,这都没问题,没人比我更轻盈更富有弹性,但是我对山地完全没办法。如果是和罗一在一起,我担保罗一会把我抱起来或背在身上。我们到了养鸡场。养鸡场坐落在山谷,很开阔,周边有漫长的白色丝网围着,丝网蜿蜒起伏于山间,如果算上斜坡面积,鸡场差不多相当于数个足球场那么大。成千上万只鸡或鸡雏漫坡遍野,见我们到来,突然收拢,列成数个庞大的方阵。它们既激动又整齐,抖动着浑身的毛,毛色一波一波地闪烁,汇成斑斓的方阵光波,让我油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统帅感,几乎要喊出:“小姐们好!小姐们辛苦啦!”而我也几乎听到地动山摇、震耳欲聋的应答声--为您服务!“都是母鸡吧?”我问简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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