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吻我的时候比进入我更有力量,”她说,“让我讲出第六个也是最后一个幻术师的故事吧。晋代幻术师郭璞暗恋朋友的艳丽女婢,没办法与之私通,就取小豆三斗,绕朋友的房子乱撒。早晨,朋友见到几千个尺把长的红衣人围着其家,有节奏地齐声高呼:给我美人,其余免谈!走近一看,几千红衣人却消失不见。朋友鬼冒火,也没办法。不用问我‘后来呢’了。郭璞后来做了女明星的经纪人,如今刚新签了最当红的花旦。”
她的眼里闪烁着死亡的神采,我不能压抑去亲吻她的冲动。这时候,我心里泛起一点儿伤感,不多不少,恰好能让她一口吞掉:
“我曾见到你,当你还保有童贞之时。我曾见到你,当我吻你之时。我曾见到你,当你进骨灰盒之时。我看到那时,那时,你必仰起脸来,任阳光考究你的脸庞,毫无瑕疵;你也必坚忍如磐石,无所畏惧;你必忘记你的苦楚,就是想起也如同流过的水一样。我爱你,我曾爱你,我将爱你。”
那些美好的话我们已经说完,那些美好的事我们也已经做完。现在,该来的就要来了。
一瞬间我感到千百人的伤心,有些尖锐刺痛,有些绵长悠久,有些要死要活,有些麻木不仁,有些像耗子咬墙角一样咬着我的腰眼,有些像狼狗啃骨头一样啃着我的肝胆……一瞬间我看到了千百人的一辈子,感到他们所感到过的所有伤心。千百种伤心凝结成一把锋利无比的冰刀,从我顶上直插脚踝,无可逆回,不能吞噬。
一瞬间,千百人的伤口落到她的身体上,钢刀劈开头颅,铁锤猛击后脑,匕首刺穿咽喉,尖针没入心脏……一瞬间她经历了千百人的一辈子,受到他们所受过的所有伤害。千百道伤口如山岭河流贯穿大地一样贯穿她的身体,无可逆回,不能转移。
我们就在这瞬间成为历史,而所有的历史,也猝死在这一瞬间。没有开始,没有结束。只有这死掉的一瞬,成为指向永恒宁静的无尽循环。